一百年以后

朋友问我：你觉得田小娥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说：勇敢。

她又问：你不觉得她太放荡，太乱吗？

我说：不，她只是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问：那她的悲剧是如何产生的？

我说：时代。

她问：为什么现在那么多人喜欢田小娥？

我说：她追求的不是封建道德，而是生命的本来需求。

她说：田小娥是一个肆意开放的花，有什么不好呢？

另外一个朋友

我问：《白鹿原》里的田小娥如果生活在严歌苓《天浴》里文秀的年代，是不是结果也不会好很多？

他说：田小娥的悲剧主要是封建文化的摧残，和文秀不一样，她比文秀勇敢聪明。如果生活在王小波《黄金时代》陈清扬的年代结局也未必好，可能会被侮辱，但不至于死。

我问：那么文秀呢？

他说：运气太背，长的好看也成了缺点。

我问：可是田小娥最后也放弃了斗争，即使跟文秀一个年代结局也应该差不多吧。

他说：不一定，她是贫民，不一定要堕落。文革期间大家族自身难保，小人物可能反而有生存空间。她造反都说不一定。

我问：造反？以她的见识和能力未必吧。

他说：说不好，不要小瞧了特定时代的集体无意识。女人也一样。

她说：我经常会鼓励男人在婚姻之外去寻求真爱，但我从来不会对女人这样讲。

他说：我不提倡女人过于放纵自己，无论身体还是情感欲望的需求。尽管这样，对男人有好处。

我问：为什么？

他们说：因为同一个时代，一样的事情女人付出的代价不一样。时代缺少对女人的包容，牺牲太大。凭什么？！

我问：那么什么时候女人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呢？

她说：尽可能按照自己的心去寻找，即使结果不能尽如人意，至少心是自由的。当你被一些伦理道德束缚的时候可以想想，一百年以后这些还存在吗？自己套在自己脖子上锁链得自己去解开。

他说：几百年以后吧，至少现在社会对女人仍然残酷。社会资源仍然大多被男人霸占，暮色缺少支配权。尽管如今的情况好很多，但也仅仅是相对的，所以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委屈自己。

我问：做一个好人，好女人也不对吗？

她说：所谓的好人无非是社会道德约束出来的，无非就是“存天理、灭人欲”。但是人欲都没有了，天理又从何处来？

他说：好人，是成全别人牺牲自己的吧。自己都牺牲了哪里来的成全别人？

我问：现在都在追求男女平等。

她说：各种鸡汤让女人承受更多的社会责任却不会减少原来封建思想的束缚。至少，社会主流思想还是认同“相夫教子”，却又在这个基础上要你男女平等，承担经济压力。可怕的是女人们都接受这些思想的戕害，深受其害而不自知。

他说：追求男女平等本身就不合理，仅仅女人的生理特征都注定不可能平等。最简单的，身体的放纵女人患妇科病的概率就大很多。承担的社会成本不一样。男人可以把睡了一百个女人拿出来当炫耀资本，试问几个女人可以这样被接受？即使如我，从人伦理论上，我支持女人不要压抑自己，应该充分享受身体的愉悦和情感的自由。但是，我仍然无法选择一个身体放荡的女人作为我的妻子。哪怕是小姐，我从不鄙视，也理解和尊重她们的人格，但我做不到和她们一起生活。这是人性，我作为一个男人的人性！

我问：女人到底是什么？

她说：波伏娃说女人不是天生的，是后天的。是需要重视的第二性，为什么是第二性？因为男性成了第一性的绝对存在，而女人却成了特殊性的第二性。女性的一些表现，不是激素赋予的，也不是大脑的原因，而是由女性的社会处境所造成的。而这种女性的处境，所指向的，就是我们的文化和历史。过去的这千百年，由于女性在社会地位上附属于男性，所以为了生存，为了获得更多的资源，女性就要学着从男性的视角看待自己，评判自己。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并把这种男性对自己的要求，内化成了自己的追求。

他说：鲁迅说女人身上有女儿性，有母性，没有妻性。妻性是被男人逼迫出来的。特质，决定了什么是女人。如果哪一天，社会同等对待男性的阳刚气和女人的阴柔气，把这两样的价值等同，那么女人就真的可以是女人，而男人也就才能真的成为男人了。这就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了。

我问：这条路真的可以走下去吗？

她说：找到自己。

他说：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