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离川,卉的感觉特痛苦,火车上摇摇晃晃三十个小时后,恍惚了好几天。一家五口挤进热心帮忙的况叔家,小三居,十一口人,连走路的地儿都没了。
那年的夏天,闷热无比,尤其从自由天地猛不防来到这个钢铁之城的格子屋,卉觉得呼吸都困难。不习惯进出门必须换鞋,不习惯所有窗户都蒙上纱窗,更不习惯的是能干的母亲因寄人篱下的而表现出的那份谦卑。
在老家,母亲的勤俭持家带来了经济的优越,自己成绩的优异造就了卉的清高。而现在,被连根拔起,找不着北。
在况叔家挤了半月后,卉一家在百家村租下了房。房东是个精瘦高挑的寡妇,带着一儿一女和婆婆围住四合院。
卉家租的三间平房,其实是并未隔断的一个光溜溜的大统间,当西晒。门外用石棉瓦搭了个棚做厨房用,没有卫生间,公厕在百米开外的村民广场。
广场的喇叭时常开播,热闹的梆子腔处处可闻。当地民风彪悍,村民操着难懂的方言,习惯扯着嗓门高声说话。一群小男孩赤着身子在墙边沙堆里打闹,脸上身上一层黑灰。身着黑色灰色衣裤、束着裤脚的房东老太一摇一摆从家里过来,用刚抓完痒痒的手掰了干巴巴的馍塞进孙子嘴里。
在况叔夫妻的热心指导下,卉放弃高中学业,和弟去了铁三局子弟学校复读,一个初三,一个初一。因“农转非”耗尽家庭积蓄,这些陆续从四川迁来的学生都吃苦上进,成就了这所学校一时的辉煌。
姐在未婚夫和城市生活二者间宁愿选择前者,爸妈不得不屈从,将女婿也迁来邯郸。姐夫进了邯钢,姐进了一棉,父亲也回到岗位,一家人算是安定下来。
他们一家的到来,给房东一家也带来诸多实惠。打扫院子不用说,上房顶收粮食、冬天扫积雪等诸多力气活儿,卉一家都抢着做。因人气旺,小姐弟俩经常在门帘外张望,卉一家总是很大方地招呼他们。
所以,二家人相处融洽,房东老太尤其喜欢卉。
因家里人多,卉就答应了“婆婆”,晚上和她做伴。老人的南屋宽大阴凉,土坑占据一半面积。到了冬天,坑头的小黑锅子里总是咕咕滚着吃食,每每卉复习完功课,婆婆就端给她一碗热乎乎的点心,卉一整晚都暖乎乎。
没多久,姐夫受不了挣钱少又不自由的三班倒模式,带着姐去了西藏,重启小生意。
离了土地,母亲除了照料一家衣食,再无用武之地。姐姐姐夫一走,卉一家四口重担全压在父亲身上。这位不善言辞的铁路工人,也只会凭一身力气干活,连困难补助都没去申请。
捉襟见肘的处境,在那批迁居家庭,并非个案。所以周末挖野菜时,还时常能遇到租住附近的老乡,一同忧着又一同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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