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五年腊月二十二,左冯翊郡所高陵,陈骑侯府。
马上就是小年,算是已经开始过年了,侯府的彩灯已经挂上,再加上是小少爷陈冬的四周,侯府由内而外散发着热气,热闹非凡。
侯爷不用办公,公事也是在家里。高陵作为陈骑侯的封地,侯府每年都会抽取六成税银养活合府老少和两千家兵,而高陵作为三辅之一左冯翊的治所,油水自然大,说起来还要感谢老祖宗。老祖宗陈常庸是追随帝羽的东城二十八骑之一,是天帝项羽近卫,这才把封地封在京都长安附近的高陵郡。陈家世代习武从军,到了现在的侯爷陈白已是第三十九代,至此已是单传。
陈冬腊月,四处飘雪,说下不是下,兹是叫人不愿出门罢了。侯府书房,“庆子”,一声叫喊,门外进来一兵丁,这兵低头拱手,道“侯爷有何吩咐”。按说书房是用来看书的,那也是别人家的侯爷,陈白陈骑侯却不是,书房虽满是各色书籍,却也有各种兵器,陈白百兵之中独喜刀,此刻他正在擦刀,见陈庆进来,抬头道“备一车酒,一车牛肉送去城西,让那帮小兔崽子年前先整顿好的”。陈庆一听这话喜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这时门口探进一个小脑袋,除了陈冬还能是谁。陈冬蹦蹦跳跳的进来,腰间挎着陈庆送他的小马刀,今天陈冬的生辰,收到的礼物可不少,兵器、书籍、玩具要啥有啥,可是开心,一听要去城西,这又吵吵着一起去。
骑马眨眼来到城西大营,进了大营,众兵丁一瞧,嘿,陈冬身上披着氅子,腰间别着刀,骑着高头大马,若不是陈庆在身后抱着他,这就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小将军。陈庆把他抱下马来,往里走一路上的大兵小兵都争相过来呼啦陈冬的脑袋,嘴里还咋呼着冬子来了。为啥说是大兵小兵,两千家兵,能打仗的也就一千之数,其他的大多是十几岁甚至不满十岁的儿童,都是这些年街上没人要的孤儿,陈白及夫人生性好施,就把这些孩子收进府中,一来不使他们饿死街头,二来能给他们一个营生。孤苦孩子没名没姓,也就都跟了陈白的陈姓。
没走几步,冬子就抓住陈庆的衣角,一伸胳膊,引了众人又是一震哄笑,就连陈庆也是哈哈笑着抱起他。进了大营中间的厅堂,迎面出来一军官模样的大汉,第一眼瞅上去就是一位儒将。“二叔”冬子叫了一声就爬下陈庆的怀,满屋子瞎转,一会拿起瓜果放嘴里,一会看看这看看那,陈庆与这人自在一边说话暂且不提。话说这人是谁,陈白的结义弟兄,张闵,有万夫不当之勇,陈白一直认为自己这兄弟给自己当都尉委才了,张闵也是生性豁达,不以为意。
眼看到了饭点,陈冬不听他那张二叔的招呼,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窜进一间营房。营地里,都是一什一间,里间睡觉,外间吃饭看书。小陈冬一进屋子,就感觉一股子热气,混杂着各种味道扑面而来,一群小兵围着长条桌子左右分坐着。岁数都不大,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也就五六岁,面前放着碗筷,端坐等着,看着门帘一开,都兴奋的抬着脖子看,以为要开饭,一瞧是陈冬,愈发兴奋。陈冬也不客气,挤在他们中间。其中一个较大的使唤一个比他小的“树子,加副碗筷”,这树子正坐在陈冬的对面,只见这小子捹着桌子沿,滋溜一下就钻到桌子底下去,往里就爬,左右这几个人都拿脚跺地踢他,又笑又闹,给他捣乱。这木头桌子又宽又长,还真是踢不到,只是乱哄哄的。这时门帘又开了,进来一大一小,说是大,其实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依然是稚气未脱,只是比这帮崽子大,这位是这一什的什长,赵飞,在这间营房里又当爹又当妈,伺候这帮猴崽子吃喝拉撒,还外带管着功课,都怕他。
赵飞一进屋,立刻就安静了,这可逗乐了陈冬,屋子里就剩他自个咯咯笑。陈树子拿了碗筷正往回爬,听着屋里没动静,一抬头,顺着桌子底看见了赵飞的脚靴,吓得气都不敢大喘,慢慢爬回自己的座位,轻轻的把碗推给陈冬,低着头不敢动,生怕让他记着,在课堂上难为自己。
暖暖活活的吃了一顿,陈冬进里屋随便扯了一床被子就要睡觉,衣服也懒得拖,觉得自己刚睡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读书声,听着听着,甚是没劲。都是自己早就会过得,自己娘亲下的命令,孩童兵下午是要读书的。听他们拗口的读来读去太是煎熬,索性起床,满大营的跑,也是小陈冬小脑瓜子机灵好使,大营两千来号人,他都能认出来,也是众人亲眼得见,不然谁会相信四周岁的小娃娃有这博闻强记的能力。
等回到府上,日头都低了,进府见了母亲,陈夫人见小陈冬满身灰土,遍打扑遍问“整天就知道胡闹,《孝经》看的怎么样了?”大楚的孩童,都是《篇章》启蒙,包括《六甲》、《九九》、《急就》之属;其中《急就》等为字书,应当学会书写;《九九》是算术表;《六甲》是学习天干地支记年月日的。楚国虽然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却也是以孝治天下,《孝经》也成为了孩童必学,其地位甚至重于《论语》。
听到娘问,陈冬抬起头,张口就来:“……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中间无有停顿,就连陈夫人也是暗自惊奇,这才几天而已,看小陈冬东窜西跑的也就是背几段,没想到整篇孝经脱口而出,惊奇之余也是高兴。
转眼冬去春来,化冻之后朝廷都会安排行军战事,身为骑侯的陈白自是要进京述职,听候朝廷差遣。今年侯爷是要捎着小陈冬进京,反正高陵离长安也不远,早上出发,日头还没西落便到了,无所谓的旅途劳顿。带着陈冬,夫人的意思是让陈冬去长安太学别院当几年学生,侯爷不喜读书,但夫人却是饱读诗书,自然是想让陈冬知古通今。
为何称为别院?即未到束发之年的少年学习各家学说的地方。成绩优异者经考核可进入太学院。一入太学,就成为了国家栋梁。束发之年诸位可能不了解。人初生叫婴儿,不满周岁称襁褓,2至3岁称孩提。女孩7岁称髫年,男孩7岁称韶年。10岁以下称黄口。 13岁至15岁称舞勺之年。 15岁至20岁称舞象之年。楚国男子十五束发,意为成童,官宦家庭要给孩子取字。二十岁加冠,以为成年,此时便可申请太学院毕业。
太学别院虽有各科,但早已不复秦前百家争鸣的盛况,再始皇焚书坑儒,坑的不仅仅是儒家,百家多半受到破坏性摧残。如今的太学院及别院,只剩下儒家,墨家,法家,兵家,农家,阴阳家,纵横家,杂家,名家,这九家。且都不是正统,正统的传承不在朝廷,却在民间,加上不被朝廷认可的道家,一共十家。如果得到这十家的正统传承,即被称为行走,其中最为优越者,称为天下行走,这些人或为当朝大员,或为执笔小吏,或隐居山林,或开山授业,全凭心性,朝廷也不敢过多干预,毕竟楚国能够传承七百年,靠的就是这九家人的鞠躬尽瘁。但是说到底,谁人不想名留青史,谁又不想受万世敬仰。
经过跋涉,到了都城中侯府的宅子,这里的宅子不比家里,只是个两进的小院。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按理说像陈家这样的外臣都没有宅子,若不是夫人治家有方,怕是侯府连吃穿都解决不了。陈白骑侯的意思,是要关陈冬几天,磨磨心性,好送去别院学书,但一路上小冬子颇为乖巧,进了长安虽眼花缭乱却也不乱叫乱要,这样一来,反倒是侯爷不忍管他了,命了几人跟着他就匆匆去皇城述职去了。
别看冬子岁数小,可是沾了读书的光,他是知道这长安城里有多少显贵,又有多少大家的。冬子叫来自己的跟班们,都有谁呢?能有谁呢?也就是军营里跟冬子玩的来的赵飞十人,还有自己的远方侄子,比自己还大五岁的陈鹿。五岁,人小鬼大,陈冬点了陈树和陈鹿,吩咐陈鹿带好钱,不用说,指定是要出去浪,不,是出去逛。刚走出大门,就发现陈庆不知啥时候已经跟在后面了,还冲着自己呲牙笑,好像在说,小样,我还看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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