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拍王国

自拍王国

电话响了，于晓小放下手中的粉饼，屏幕上是一张帅气的的脸，那是她的同事。

“三分钟，立马到公司楼下集合。”挂掉电话于晓小便乘坐电梯下楼，小小的密闭空间里，全是一张张精致美丽的脸，让人觉得不真实，像个面无表情的木偶。不过要是她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绝对会招来别人的唾骂和嫌弃，像她这样在别人眼中的怪人是没有资格说别人的。

“快点快点，距离这几百米的高速上发生一起车祸，我们得赶紧过去做现场报道，”他停顿了一下，脸耷拉下来，“大姐你就不能把自己收拾收拾再出来见人吗？”

于晓小觉得很无奈，明明她刚刚在厕所已经化了一个多小时的妆了。

现场三辆车追尾，第一辆车被撞得不成样子，卡在护栏中间不得动弹。中间那辆车最惨简直变成了掉在地上被人踩了一脚的汉堡包。最后那一辆车的驾驶车最先被救出来，只是受了些轻伤。救护车已经到了，随时准备把从车里救出来的人送往医院。

担架上躺着一个满头是血的人，他手里拿着什么并且伸向于晓小，奄奄一息地说，“请你帮我拍张照好吗？也许这是我留在人世最后一张照片，要拍好看点，记得美颜哦。”

于晓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还是认为伤者最大帮他拍了个照，然后把手机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伤者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拿到手机后顿时就休克了。

回到新闻社还要帮忙整理照片，并且因为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所以受到了“特别”的待遇，做着几人份的工作，却拿着一个人的可怜薪水。她总是最后一个才下班，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饭点了。

浑身疲惫，回到家就听见她妈尖叫，“你怎么这样一副鬼样子？说你是我女儿别人都还不信呢，你说现在还有谁像你这么邋遢？”

于晓小在心里打算盘，等到存够一定的钱，她就从家里搬出去，再也不想听她妈唠叨了。

“快点去洗澡!不洗澡不准上床睡觉！”她妈妈吼得脸上的面膜都掉下来了。

于晓小一头栽进被窝，一动也不想动。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于晓小已经完全搞不清了，就好像一句流行语，一场流行感冒，悄然间就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等于晓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跟那些爱打扮的朋友已经越离越远了，而她们已经不屑于与于晓小这种人打交道了。

现在她还剩一个好朋友，现在她正想找人安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找到好朋友的照片……

忘了说，现在手机系统更新后通讯录就出现了极大的改革，只需要存入好友的照片就可以直接拨通对方的手机，而不用记冗长的号码。于是出现了手机里常常出现“陌生人”的照片，每天都是一个惊喜，而对于于晓小来说是惊吓罢了。

对了，于晓小想起来，朋友赵彤整容去了，前一个月还说不要打她电话，不方便接听。听说赵彤还被政府颁了个奖，什么来着？哦，对了！最佳市民爱美奖。无比光荣地拿了笔奖金，然后她兴高采烈地拿着钱继续整容去了。

你看，现在政府居然鼓励群众爱美起来，对于全市在妆容方面消费最多的给予物质奖励。于晓小从鼻子里“哼”了口气，想，“恐怕现在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是正常的。”

走在大街上，无处不是帅哥美女，可谁知道回到家又是什么样呢？抬头一看，大屏幕上正播报着早间新闻，于晓小顶着精心化好的妆容，踩着恨天高去往公司的路上。

新闻里正在播放的是一个少女因为长期使用劣质化妆品导致整张脸溃烂流脓，她哭着说，家里穷，但又怕素颜出去被别人看不起所以只好买便宜的化妆品往脸上涂。

于晓小听了后皱了皱眉头，这世道啊……

回到公司，于晓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揉脚踝，一个同事走进来让她去老板办公室，脸上是让于晓小自求多福的表情。

去办公室的路上于晓小战战兢兢还崴了好几次脚，走进办公室时被老板四周形成的低气压冷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蹿起来。

　　

老板开门见山地说，“听说这次照片是你处理的？”

于晓小点点头说是。

老板摸了摸后脑勺，显然对于晓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你自己过来看。”

他指着电脑，于晓小走过去看见那些昨天在车祸现场拍下的照片，全是模糊的，没有一张好的，于晓小心里一惊，昨天明明不是这样子的啊，明明都很清楚，怎么会这样呢？

“这还不算完，我还接到群众举报，说我们的采访队员有严重失职情况。”老板高高在上地扬起下巴。

“严重失职情况？不可能！到底是谁举报的？！”于晓小觉得很生气，还想拍桌子但忍住了。

“你到财务处把这个月工资结了吧，介于你为公司兢兢业业地工作，再奖励一个月的工资。”老板不痛不痒地说，丝毫没有把她的发问看在眼里。

“凭什么？为什么炒我鱿鱼？”

“很简单，你不适合待在这里。”老板皮笑肉不笑，做了个请出的手势。

于晓小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此时其他同事正冷眼旁观，没有道别，也没有虚情假意的问候。走的时候还听见一些女同事在旁边讨论某某牌化妆品的上新。丝毫没有人情冷暖的地方。

“哦，她呀，估计是因为脸……亏她还是记者，一点也不注意形象。”

于晓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晚上，于晓小正在家吃晚饭，手机忽然叮咚叮咚响起，是赵彤发起的视频通话。接通后，看着画面里的人于晓小差点没叫出来。赵彤美得惊人，五官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美，她眨着大眼睛问于晓小，我美吗？

“美，真美，美上天了。”于晓小似乎有些揶揄。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睡美容觉啦，对了明天我们出来玩吧？”赵彤微笑的弧度正好。

“嗯，那就老地方见。”于晓小开始有些无精打采。

那一晚上于晓小彻夜无眠，脑中不停回放在办公室被老板辞退的场景。从工作以来收到的不公正待遇和歧视都是来源于外貌形象。她不明白她哪错了，哪点失职了，再说了本来处理相片就不是她分内的事，凭什么有了错误就往她身上扛。但最后老板那句话她算是看清了现实，这就是一个看颜值的社会。

想着想着于晓小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于晓小也没觉得自己歪瓜裂枣到哪去，在大学时还当过系花。时代进步得这么快了？非得往脸上涂厚厚的粉，抹得跟白面似的，风一吹眯眼睛，嘴唇上各种颜色，如同嗜血狂魔一般，可怕都来不及，怎么会招人喜欢呢？

以前站在大街上，还一眼分得清美丑，现在就算把脸凑到你的跟前来，你都不一定判断得了面具背后到底是美是丑。甚至可以美，也可以丑，这一秒美，下一秒丑，全凭你心情怎么样。

第二天赴约，于晓小还是尽力打扮自己，要知道等下见到的可是不折不扣的美女，虽然是人工的，但现在谁在乎纯不纯天然呢。

现在是完全不同的心情，昨天还昂首挺胸去上班，今天灰头土脸成了无业游民，角色转变得太快了，令她还是有种去上班的心情。

路过一个女生，正把手机举着，努力朝镜头摆出一个最完美的微笑，然后走走停停过马路。现在正是绿灯。

忽然间，正在斑马线上走着的人发了疯向四周分散狂奔，唯独那个举着手机的女生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正急速靠近。

快到还没反应过来，于晓小虽然知道大事不妙，想大喊一声提醒女生，结果一出声就成了尖叫，与此同时货车撞上了那个女生，把她卷入车底，有几个轮子就碾压了她几次，货车毫不留情地开走，剩下她面目全非地躺在地上，一片血泊。手机碾得粉碎。

于晓小站在原地一下回不过神来，刚刚亲眼目睹一场悲剧的酿成。直到赵彤的电话打过来，催她赶紧到，等了她很久了。

走进甜品店，一桌的女生正在一起自拍作纪念，于晓小不禁回想起刚刚发生车祸的女生，就是因为沉浸在自己的自拍世界对外面的事物毫无察觉。

那天于晓小住在赵彤的家里，她不想回家面对她妈妈。

于晓小以为赵彤家应该干净又整洁，上学的时候赵彤是有洁癖的，而现在房间乱成这样简直和她以前完全是判若两人。

地上成堆的垃圾，食品包装袋，易拉罐铺满挣个地板。主要是房子面积太小了，垃圾显得更加多又杂，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以及交织着从零食袋里飘出来的各种香味，味道怪怪的，让人禁不住想捂着鼻子落荒而逃。

就那么一瞬间赵彤的形象像座偷工减料的高楼大厦，轰然倒地，扬灰万丈。

“别在意别在意，走去我房间。”赵彤看见于晓小一副惊骇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似的。

赵彤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地上连灰尘都没有，一张沙发大小的床白在角落，没什么家具，除了床之外就是一个有一面墙大衣柜。

赵彤神秘且自信地走过去，“看好啦！”

她一把拉开衣柜，把左边的往左推，把右边的往右推。衣柜中间是一个放满化妆品的地方，还贴着一面大镜子，底下放着一个凳子，旁边两侧挂的都是衣服，满满当当的，数不清的衣服。

于晓小一件件扒拉看，有些衣服连牌子都还没有剪下来，看见那一串数字，于晓小一时间屏住了呼吸，那可是她半年的工资啊，哦不是，一年半的工资也有得拼啊。然而不幸的是，现在的于晓小是个无业游民，一点工资都没了。

赵彤坐在镜子前开始卸妆，于晓小在一边目睹了全过程，卸完妆后的赵彤并没有变成另外一番模样，跟卸妆前差不多。

于晓小仔细看了很久，忽然有些眩晕，再然后觉得眼前的人陌生起来，赵彤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分散拆解，变成从来没有见过的字。此刻她有些慌，但慌得有些莫名其妙。

“晓小？”

于晓小回过神来，看见赵彤灿烂一笑，那笑容终于让她有种熟悉感，一颗心也安定下来。

晚上于晓小看不过赵彤家里客厅的脏乱，主动帮她搞了卫生。其实主要是赵彤房间里的床实在太小了，挤不了两个人，在房间打地铺也略显拥挤。于晓小有些后悔来到赵彤家里。

第二天于晓小回到家，妈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同吃饭的时候唏嘘了句“咱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收拾碗筷的时候妈妈欲言又止，最终说，“刚刚我用电脑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你的邮件。”

于晓小很是纳闷，走到房间打开电脑查看自己的邮箱。点开一看，原来是之前投简历的公司发了。不过没有通过，理由竟然是她形象不佳！不就是个前台吗？于晓小气得想把屋顶都掀了，难怪妈妈刚才难得的没有因为她在外留宿的事情发牢骚，只是可怜她邮箱一列都是求职失败信吧！

于晓小把脸埋在枕头里，开始啜泣，她从小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是这次是从来没有过的伤心和绝望。这世界现在对她而言仿佛要为她面前堵上一层又一层的屏障，每当她找到一个明亮的出口，立马就有东西横亘在她的面前。

可是就算她再怎么不认输，也总是不得志，这样的生活简直越来越没意思了。

擦干眼泪，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掏出手机点击了下赵彤的头像，电话通了后，于晓小咽了口口水，“喂赵彤，我要整容。”

赵彤立马就预约了她之前的整容医生，大约在一个礼拜后于晓小就去医院准备开始手术。刚开始她还在医院门口徘徊，想了很久终于一咬牙走进去，然后找到预约的医生的门诊室。

指关节在门上扣了扣，进去却发现医生还正在询问一个脸上缠满绷带的女人最近状况。

很快，女人就站起身从于晓小身边经过，那一刹与她对视了几秒，于晓小浑身猛地打了个颤栗。

“赵彤？”于晓小试探性地问。

没想到女人有些慌张地加快脚步，这么一来于晓小就更能确定这是赵彤了。她跑了上前，一把抓住赵彤的手，起初赵彤还想挣脱，可于晓小是扛过好几个月摄像机的人，手腕劲大得很，让赵彤动弹不得。

俩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赵彤开始述说她的脸怎么受伤的过程。

那天于晓小离开后赵彤睡到天昏地暗，醒来走了几步腿一软头朝下磕在了旁边的衣柜，本来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结果过了几个小时，半张脸肿得老高，好像皮肤都要撕裂开来，万般无奈之下，赵彤赶紧戴上口罩和帽子来看医生。

一个礼拜了，还是不能见人，赵彤说话的时候是捂着脸的，对于人来人往的眼光有些顾忌。

“你是于晓小吗？”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走过来问。

“是的。”于晓小点头。

“那好，你进来吧。”护士手心摊开指尖朝医生的门诊室。

于晓小踌躇不前，赵彤碰了碰她的手，让她去。于晓小走进冰凉的门诊室，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此刻心里即使有一千万个不情愿也不好意思直接就从这走出去，整容想法的萌发和泯灭都来源于赵彤。一半是不想让赵彤比下去，一半是想让这个世界都待她温柔点。

于晓小在关键时刻醒悟过来，脸上已经画满了黑线条。

“你真的想好你要整容了吗？”医生的声音很好听，差点让人蛊惑了心智。

不过于晓小清醒了，他声音就像从天堂而来的羽毛，落在她的脸上，让她顿时想清楚很多东西。

不管怎么样，不要做违背了自己内心的最初真实的想法。

---

其实吧最初想表达一个主题是“自拍王国，自拍亡国”，哈哈，有没有被吓到？但是功力不够，感觉实在与我当初的设想越跑越偏，说实话我每次写一个故事脑海里最初想表达的，结果一写出来就变味了。还是写的不够，还得加油。这个故事上个月写完的，因为隔的时间长了越看越觉得不好。当初想到这个故事的雏形，还为自己的脑洞洋洋得意了好久，结果现在看来自己一手毁了自己的想法。还犹豫到底要不要发出来，最后还是发出来了，总是要接受自己的不足的。希望有人看见能指导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