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埃克苏佩里是法国空军一代飞行员,也是法国著名作家。曾因未婚妻家长反对,从空军退伍,担任汽车销售员。后又一而再加入飞行员行列,终身与飞机共伍。在二战期间,奋身投入反法西斯之战。并于此期间,创作出哲理童话《小王子》。不同于一般童话,《小王子》更是一部给大人看的书,蕴含浓厚象征意义。
一 朋友点灯人
小王子游历多个星球,见识形形色色的人。但从他口中亲口说出“可以和我交朋友”只有点灯人,为何?
点灯人职位普通。不需什么过硬技术,高深本领,需要的只是对一个小职业的认同、热爱和忠诚,日复一日履行、操作(这日复一日的平凡里有美和爱。他让我想起那些日夜辛劳、勤勤恳恳的父老乡亲)。没什么权力、地位、金钱,但却实在,有时也是伟大——因点灯人为他人服务,送来光明。
判断一个人,不是看他外在附加的东西。点灯人身上,隐含着作者的价值观:“一个人的价值,是看他为社会提供了多少服务。”活着不易,过好自己的生活无可厚非;但从更多、更远、更高层面讲,人活着总要服务他人,服务社会。往小里说,是个人价值、人生意义所在;往大里说,是推动人类文明、社会进步之力量。点灯人不从一己私利出发,为别人送去光明,这个工作充满了意义、责任感和使命感。小王子说“他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不荒唐的人,做的事不是为了他自己”。
而其他几个星球上的人呢?
国王:只知道统治、命令。
爱慕虚荣的人:渴盼别人崇拜。
酒鬼:喝酒让他有羞耻感,但又通过喝酒来遗忘羞耻。
商人:什么也不做,占有五亿一百万颗金子,忙得连抬头时间都没有。
这几人里,隐喻着对权力、名利、罪恶、金钱等的态度,引发我们对这些方面审视和思考,进而思考人生、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不要被外在、迷幻、摄制人的东西蒙蔽了双眼和心灵。
社会需要这样平凡又不平凡的人和职业。如何保障这类人的利益,保障这类人的权利和生存发展空间?小王子说:“这个人可能被其他所有人看不起......”在追逐名、利、权、钱的世界里,点灯人职位卑微,被人看不起。除了点灯人自身对人生价值、使命的认同外,怎样的外部社会是对“点灯人”的支持?其中重要一点是不能所有社会资源倾向于强者。也就是说资源(社会福利保障)应照顾到弱势群体。要考虑到弱势群体的生存和发展需求。在多元化、文明、公义的环境里,人们才能更尊重内心,不为外部环境所左右,去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和世俗“成功”不一样的事。
但细思,点灯人所隐含的价值观还是有些问题,如:
没有为社会、大众提供服务的人,他的生命有没有价值?
生命之所以有价值,就在于他是生命。
有其不可替代性。
不同的人,情况不同,价值体现亦不同。
点灯人到后来日夜不停、一分钟休息时间也没有,何尝不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和戕害!
他的人生也处于一种被役使的状态。只不过,这种役使被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忠于职守”所驱使。
他从某种程度上也反向论证了“审视生活”和“闲暇”的必要性。
他把自己变成了机器人:
“没什么好明白。规定就是规定。”
人人都不想,不问,只遵守规定,是恐怖的。
点灯人亦是幸运,做的事大体有价值,有意义。但也希望他能思考,发问、发声。
二 玫瑰非玫瑰
(一)那时太年轻
玫瑰爱小王子。用各种小花招考验小王子,提各种要求,以此来显示自己娇贵。可玫瑰不知道:爱不能凭空考验。爱,最重要是信任,给彼此以空间。
玫瑰把自己装扮成很虚弱形象,需要小王子保护。为什么要装成虚弱形象来换取王子的爱呢?虚弱只是换来同情心,换来对方“强者保护”的感觉。但这不是爱。爱非单方面付出或索取。真正长久还是要互相依存、相濡以沫,在一起能变得越来越好,各种层面互相依持尤其心灵、精神境界的相通、相融。
当然,这是理想的爱。世间,有各种各样爱。这些存在,弥补了人生很多缺憾和无奈,同样带来一些美好、温暖和希望。爱,不需要功利和太多理性分析。有时,爱,只是爱;爱,只因承诺。《小王子》亦有强调爱的永恒之美。作者其时正和妻子分居,不能不说作品没有隐喻着自己和妻子关系的一些反思。
玫瑰花应该自信一点。她给了小王子芬芳,让他光彩照人,装点了小王子星球,让星球跟以前有了不一样:“我以前真傻,我爱你,你一点儿都没明白。这是我的错。”
小王子离开玫瑰后,说:“我真不该听她的话……我应该通过她的行为来判断,而不是只听她的话。”
“我真不该逃走!我应该猜到,她那些可悲的小花招背后的似水温柔。可惜我那时太年轻,不懂如何去爱她。”
小王子如果没有出走,能明白玫瑰小花招后的“似水温柔”吗?不一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距离产生美”,有一定道理。如果没有认识的提升或反思、开悟,小王子和玫瑰很容易陷入一场“关系内耗”里。
(二)“出走”哲学
小王子因出走扩大视野,转换视角,不断认识到本真,认识到最重要的东西是看不见的,领悟到爱和责任在生命中的重要意义和作用。路上的步伐、脚印,将給善于思考,不断探询的人以启发。“出走”,常有助于问题的思考和解决。如台湾作家刘墉说自己每遇到一些不能解决的困难,就架一艘船去江海;或乘车往偏远地区出发。而他的困难往往在“出走”中解决。美国开国元勋富兰克林,是美国政治家、科学家、出版商、印刷商、发明家、外交官。在其小时候,父亲总喜欢请一些游历丰富或刚从远方回来的人吃饭。饭菜简单,但客人们新奇的谈料总是让饭桌笑声不断,也打开了孩子们对世界一扇扇好奇大门。再如鲁迅:百草园、三味书屋、江南水师学堂、南京矿务学堂、日本留学、弃医从文……鲁迅一生,“出走”和他的人生观、价值观紧密相联。本书作者圣埃克苏佩里:从幼时逃离沉闷的教会中学,到成年进入美术学校攻读建筑艺术专业;从应征入伍成为飞行大队的修理工到飞行员;从退伍到汽车推销员再到重返飞行成为新航线开拓者与作家;从“法航”业务宣传负责人到《巴黎晚报》特派记者又到想方设法打破身体健康等限制又成为“飞行员”……他用一生诠释自己对理想的追求,对诺言的践行。
“出走”,意味着打开,更真实认识世界,认识自己,认识彼此间关系。“出走”的本质是成长,而真正的成长却要从内开始,构建核心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说,“出走”即“归来”。
(三)“驯养”,心灵花园
小王子在游历最后一个星球地球时遇到了狐狸。狐狸说:“我还没被驯养。”
什么是“驯养”?狐狸的解释是“建立联系”。
“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的唯一,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的唯一。”
“如果你驯养了我,我的生活就将充满阳光……如果你驯养了我,一切都会变得如此美妙!一看金色的麦子,就会让我想起你,我会喜欢听风吹过的声音……”
有了驯养关系,狐狸小王子都感到了幸福。
是否隐喻着:我们和别人建立联系,生活也会充满阳光?
这“联系”是什么?是爱,是真情。为他人、为社会提供你的服务。为别人服务,别人也为你服务。建立联系的前提和结果之一是彼此需要。
那么,问题来了。这“需要”是广义“需要”还是狭义“需要”?
从狐狸前半段话来看是狭义“需要”,从后半段话(金色的麦子……)近广义“需要”。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你我都是人类(自然)的一员。此处,也可看出作者思想的矛盾和他尽力想解开这个矛盾。
“我的生活很单调,我猎食母鸡,猎人猎杀我。所有母鸡都一样,所有猎人也一样。我已经有点儿厌倦了。”狐狸厌倦的是怎样一个社会?它的身边,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只有利益、算计、争夺,冷血无情……而狐狸需要的是关心、尊重、温暖、信任、平等……它渴盼心灵的呼应,渴望爱和被爱。
“驯养”(有的版本翻译成“驯服”)并不仅仅是有上下、从属关系的词,也是一个有平等关系的词,双方之间有对彼此的依赖、信任和欣赏……与“驯服”不同,除了“服从,归属”之意,更有“培养、养成”之意,是动态过程。此过程非一蹴而就,也非平坦大道,可能历经坎坷与歧途。所以,狐狸说:“必须要非常耐心……但是,每天,你都可以坐得离我稍近一点……”
更进一步看,“驯养”的“联系”是深层联系。“驯”——心灵归宿,即心灵被驯服、滋养,心灵找到“家”,不再东张西望,四处流浪。
小王子所爱所牵挂的“玫瑰”并不一定是爱情、亲情,可以指其他感情,也可指理想、信仰、使命这类更深层次的心灵追求。
理想、信仰、使命也往往会以一种躲避、推挡、变幻、试探等态度来对待我们。让我们感到迷茫、痛苦、饱受折磨、远离甚至逃离它。
“去看看那些玫瑰吧……我会送你一个秘密做礼物。”
小王子听从了狐狸劝告:
“你们其实并不像我的玫瑰,你们什么都不是。没有人驯养你们,你们也没有驯养任何人……你们很漂亮,但你们很空虚。没人会为你们去死……”
乍看这话,奇怪:小王子怎么可以看到那些玫瑰就说“你们很空虚”?那些玫瑰不是小王子的玫瑰,但可以是别人的玫瑰和自己的玫瑰啊!“没有人会为她们死”,就会很空虚吗?再读,作者可能想表达:那些玫瑰花是因为没有找到价值所在。“你们虽然很漂亮”,漂亮只是外在,漂亮只是向世人招摇的一种显示,重要的是,心未有灵魂,无所属。
但,何谓“漂亮”?“漂亮”是否有统一标准?谁来评判?另不管在他人眼中是否“漂亮”,是否“有所属”,她有她做为一种花的价值。她的生命有她的喜悦、独特、珍贵。简单粗暴地判断和下结论,亦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小王子“推己及人”。此“推己及人”,有不足及值得反思处。
狐狸告诉小王子:“只有用心才能看见,眼睛看不见事物的本质”,“你应该永远对你驯养的东西负责……”
尊重心灵,听从心灵召唤。但心灵不是以一种高高在上审判者姿态去俯视,而是要倾听、耐心,与人性花园温柔契合,使之绽放并提升至光亮处。
狐狸、玫瑰最终都是派来寻求你心灵、寻求真实灵魂的使者。每个人最终的“驯养者”都来自自己内心。所以,我们的心灵需要水,需要井、需要源源不断的水来灌溉、滋养、洗涤、提升,来寻找生命本真——并沐恩这美好存在。
“如果我也可以不慌不忙地走向泉水,那我会非常幸福的!”——强调了“不慌不忙”;“走”的过程已“非常幸福”。
“这水,已不仅仅是生命的必需品。它来自星空下的跋涉,来自辘軲的歌唱,来自我双臂的努力。它如同礼物,滋润着心灵……”
——愿我们都能收到美丽的礼物。
拨开生命纷纷扰扰,找到最本真的“驯养”。
最后录闻中先生公号里《博伽瓦谭》两段译文为结:
“人是神圣、自由、充满喜乐的。由于受到蒙蔽,他将非我的属性叠加在自我之上,但所有这些,都要归于人类的自我,自我的本性却是自由的。”
“正如一个身负重担的人,将承受不了的重担从头顶移到肩上,从肩上移到头顶,其实并没有除掉这一幅重担本身,所以,人类的生活也是一样,背负苦难的重担度过人的一生。这就是业力的重担。出于执着和私欲的行为,都是在生命的无明中完成;而且人们就生活于无明当中。只有当人们获得关于神圣自我的真实本性之知识,他才能有望从业力和无明中解脱出来。唯此,才能意识到生命真正的喜乐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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