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二零二三年六月的最后一天，期末考试正在进行。
此刻的校园异常寂静。这个沸沸扬扬的六月制造出来的无数辉煌和惨淡，似乎离我们很近，又觉相当遥远。且不管他，还是盘算一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盯着别人碗里的丰盛，会咽不下盘中糟糠的。
这一学期是可以专心于课堂教学的一学期，没了前几年的提心吊胆与纷纷扰扰，总算可以踏踏实实的做些实事。当个纯粹的老师，踏实。
本学期仍旧教两个班语文，有三个早读课，课都安排在早上，绝大部分是一二节，对于语文学科来讲，是求之不得的好时段，如此排课一定是用心了，我曾当面表示感谢，夸赞排课的人懂教育，懂心理，懂学生，更懂语文学科的一般规律。自是满心欢喜，不提。
然而，事与愿违。
二
忙碌的早晨，自踏进教室的那一刻，便进入对峙与自我劝解的复杂状态。眼见着学生踩着铃声三三两两晃进教室，手里几乎无一例外的拎着早餐，品种真多，有各色奶茶，糕点，还有豆腐脑，嘻嘻哈哈的，非要一声声喝令，布置一些朗读内容和阅读任务，才勉强丢下吃食，拿出书，没精打采的盯着，也不出声。（有的班级组织齐声读课文，养眼又上镜，我不喜欢花里胡哨，自不以为然）
上课没多久，原本骚动不安的课堂渐渐归于平静，东倒西歪的，并没几双眼睛与你交流。我的慷慨激昂、绘声绘色、抑扬顿挫，成了绝好的催眠曲，尤其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几颗脑袋此起彼伏，鸡啄米般的不受控制。于是，兴味索然。班主任说，她们太累了，我约略知道其中的意思。年轻时，我会拍案而起，一声断喝，惊醒梦中人，现在，我总思之再三，万一惊了她们的好梦，哭闹起来，咋办？也有人说，罚站是灵丹妙药，我一笑，不置可否。
我是有过教训的。记得某一次评讲周记，说道某个学生津津乐道于她的魔幻小说，写了一堆我看不懂的读后感（很遗憾跟不上这些孩子的节奏），便提出自己的看法。我敢保证，我是小心谨慎的，用词遣句都是协商的口吻，因为我不知道现在这些孩子，整天心里想些什么，什么脾性，你苦口婆心，她能当着你的面嗤之以鼻。这个学生见我这样评价，突然哭将起来，众人皆笑，独我惊慌失措，竟不知怎样收场，只得陪着小心说，老师不是批评，而是提出自己的看法，并不强求。她只不听，一味地抹眼泪，从此，周记中，再也不见兴致勃勃的写些奇怪的东西，只寥寥几笔，不着边际。我不知道是不是犯下了误人子弟的大错，至少她不再信我的道了，甚至有意不理睬我，上课时，常常趴着，偶尔瞥见她埋头在课桌下，依旧翻看着魔仙神妖。
三
刚刚过去的中考和高考，有人在周记里冒出了几丝苦涩和遗憾，但她们的课余生活却是其他中学生无法想象的：好几个同学结伴去南京欢乐谷游玩，跟家人去青岛看海，三五好友相约泰州老街吃早茶。我的这些学生，似乎啥都有，有时间也不缺钱，最富余的就是悠闲的时光和大把的青春。很多人有自己开心的方式，用她们的话说，是做自己喜欢的事。班上有人狂追网络主播，在网上参加粉丝见面会、生日宴、演唱会、产品发布，有些活动持续到深夜也无妨；有喜欢copyplay的，乐此不疲；有沉湎各类网络小说，看玄幻仙侠小说很上瘾;有的一到家就“机”不离手，“机”不可失，不思茶饭；双休日，三个一群五个一党的逛街聚餐玩游戏，等等，等等，不想一一赘述，说多了，做老师的会恍惚。
四
春学期理应是最紧张的学期，而我们偏偏最得闲。连续的承接各类考试业务，又加上溱湖会船节和体育中考，让我教的班级一直处于游离于课堂之外的状态，这些自控力本来就差的学生，如同野化了一般，心已经有些散了。于同学坦白：周记越写越枯燥，生活也如此，每天都差不多，我的惰性，让我继续“悠闲”，我知道这不好，但还是选择“摆烂”，人已麻木，无所谓了。我这个科任老师看到的不是一两个这样的，而是一群，有些危言耸听，但蔓延之势就在眼前，我不能视而不见。这一届学生是颇费心思招来的，两年下来，并不如人意，好像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水果，结果味道不好，弃之可惜，食之倒胃口。为之奈何？
本学期最后一周，节奏有点慌乱，但最后一次作业还是必须收缴批改的，意外的是，有一个班，只有十之二三的学生写了。其实，这些所谓的作业，本来就是我强加给她们的额外，是自己“抓虱子往头上放”，哪儿去诉苦叫怨，谁理你啊，又怕逼出个好歹来，吃不了，兜着走，何苦。想想也罢，只得半带严厉的批评了课代表工作不负责，让她去督促一下，尽量收缴上来。幸而，绝大部分给了面子，我批阅时，异常冷静，哪怕面对胡乱的一张纸和一两句话，也不动怒，发现稍好一些的，如获至宝，立马就觉天色亮堂了许多。在随手记录的本子上，居然摘录和点评了满满一页。
走的人多了，才叫路，一人蹒跚而行，纵有雄心壮志也是徒劳。每每虑及这些孩子的前途，不禁叹息，自感势单力薄，无能为力。
五
周记是一扇窗，可以瞥见风景，也可能窥见杂乱，至于能否沟通师生，作为前进路上的一盏心灯，我一直是抱着希望的，从05年至今的坚持，还是能举出若干成功实例的。那一次去三实幼与青年教师座谈后，我的博客里就多了一行留言，曰：因为周记，感恩遇见，至今坚持。着实让我感动了一阵，每每遇到穷途末路的光景，还是硬着头皮负隅顽抗，自觉没有懈怠的理由，也唯有坚持才对得起这么多年的付出。
当然，也有可以安慰一下的。每个班，总有几个认真的种子，譬如：雨婷同学自始至终都很认真，一边规划着自己的未来，一边暗自使劲，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这学期刚好写满最后一页，几乎每一篇都有让我欣赏的语句，我常圈圈点点随手点评，她写东西也快捷，一个晚上草就的征文常常得奖，也就罢了，做老师的，不图教化成功所有学生，倘若有人从此走上进取之路，改变了人生，也就是造化，算是功德无量的事。因为笃信这一点，才觉所做的工作有了意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