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乐最近有点儿烦,不,是相当烦。
老乐儿的大名叫李东喜,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一说话就笑了,见人三分笑,让他在鸡冠营子里的人缘极好。凡是哪家老爷们儿有烦心事儿了,也爱到老乐儿家里坐一坐,也奇怪,和老乐儿坐一坐,言谈话语中乐一乐,心里的烦就像一把盐撒进河里,变得淡了。
但老乐没娶老婆。原因其实是他的父亲李柏秋是地主,地主家的孩子,在那个年代被叫作“狗崽子”,哪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狗崽子啊?但老乐看得很开,别人说起这事儿,他也是一笑了之:老天爷给鸡冠营子的男人分媳妇,分到我老乐儿这儿,没了,所以就没捞着。
老乐儿的名字中有一个“喜”字,所以原来的诨名叫喜儿。喜儿就是白毛女,这也是鸡冠营子一些老嫂子们的调侃。村里人过富裕了,家家都置买了电视机,后来就上了有线。电视里的节目多,村里人当然最喜欢的是小品和连续剧。热播《神医喜来乐》那阵儿,人们的神经都被喜来乐这个神医给迷住了,有心人一想,让喜儿叫老乐儿吧,意思没变,生活味儿更浓了。
老乐儿逢人就乐,难道就没有烦心事?当然有了,你想想,一个狗崽子,连老婆都没讨到,心里能好受?老乐怨不得爹,虽然爹的气躁性急,天天大声白囔,老乐儿就用乐来化解,爹囔归囔,囔完了脸就阴起来,很像是打完雷,一定就阴天。娘呢,老乐儿娘的脾气跟他爹恰恰相反,非常地好,晌晴的天。老妖叔就开老乐的玩笑说:你随你娘是没错的,是不是你爹的儿子,谁知道呢。
老乐儿心疼娘,天天帮衬着爹上山干重活,回家也不歇脚地烧火做饭,涮锅炒菜,样样精通。因此,村里哪家办个红白喜事,总找老乐儿做厨。老乐呢?自打看了《神医喜来乐》,他倒学会了一样本领,那就是像喜来乐那样说话,处事,绵里藏针。加上他的厨艺好,村里也有人会叫他一声“神厨老乐儿”,听了这个称呼,老乐儿乐得都合不上嘴了。
因为这,老乐儿可真出了名,因为外村办喜事,也来请老乐儿了。老乐儿是个面矮的人,绝不会拒绝邀请的。
可是,老乐还是被难住了。因为厨房里也有一个班子,领厨的是一个很贪小的家伙,说话拐弯抹角,想多要一盒烟抽。可是支宾的是村长,怕形成风气不好,就驳回了他的意思,没给他这个面子。领厨的一气之下,就安排主人家多备作料,又来鼓动老乐儿,让他多放些肉,说大家实惠,其实是为了让菜多浪费一些。
老乐儿很为难。在村里他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到了外村,更不想这么做,毕竟这有点缺德的意思了。可是,那个领厨的明显是个不可得罪的小人。老乐儿仍然在笑,但那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他的满脸竟然汗流不止,大喊一声,“唉呀——”,人就倒在厨房屋里。
帮厨的马上找来一辆三轮车,把老乐儿抬到车上,送到了医院。医院一拍片,是胃炎发作了。老乐的厨艺,因此并没有外传。可是,帮厨的一个小伙子却对人说:老乐儿是个好人。
是带病帮忙?好事的人问。
小伙子摇摇头。
是工作认真?好事的人又问。
小伙子还是摇头。
不会是给你小子保了媒吧?被吊足胃口的人显然是急了。
小伙子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小伙子就是给老乐儿当助手的那个人,他不但听到领厨人的话,而且他惊讶地看到老乐儿吞食了两瓣大蒜,竟然真就引发了胃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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