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父亲浩浩荡荡的车队,是在近午时分到达寺院的。做完法事,用罢素斋之后。父亲告诉方丈,他要为少爷选一匹小马驹带回去。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的心一下悬了起来。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匹,尤其那六匹当年的小马驹子。我每天在草原上与它们形影不离嬉戏玩耍,无论谁被父亲带走,我都会舍不得。
我们跟在父亲的身后来到马厩。只见那些成年马在阴凉的草棚下,或站着或卧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昏昏欲睡。只有几匹马驹子在栅栏里的草地上追逐嬉闹。它们一个个四蹄翻飞生龙活虎,不时发出声声稚嫩的嘶鸣。皮毛像缎子一般,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有点儿令人目眩。
“那匹黑色的马驹子不错,上了笼头给我牵过来看看。”听见父亲对身边的方丈这样说,我的心像被谁捏了一下,不禁一哆嗦。这可是我最钟爱的小黑子啊!
“王爷好眼光,这马驹清秀灵骏,眼大眸明,头颈高昂,耳小灵敏,四肢强健,步履轻捷,毛似黑锦,实乃马中极品。”方丈对小黑子赞不绝口,可急坏了一旁的我。
“不过王爷,老衲也要实言相告,这马驹确有千般好,唯有一点不足。”说到这儿,方丈顿了顿,静待父亲的反应。
“哦,它有什么缺点?方丈但说无妨。”父亲捻髯而笑,注视着方丈。
“恕老衲直言,只怕这马驹生性爆烈,难以驾驭。”方丈在父亲身侧毕恭毕敬说道。
“哈哈哈,我就喜欢性子烈的马,快牵过来,让我瞧瞧。”父亲不以为然地催促着,我的心像坠了一块石头,随着父亲的声音猛地下沉。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客多走进马厩,手里拎着一副辔头,一步步靠近小黑子。
小黑子正在和一匹枣磂色的小马撕缠,听见客多呼唤声,它停下来,扭头注视着他。
它很快注意到了客多手里的辔头,昂起高傲的头颅,喷着响鼻“咴咴”嘶叫着,摆出一副不好招惹的架势。
客多不慌不忙把手伸进粗布袍子的内袋,取出来时,像变戏法似的,他的手掌里多了一把绿油油的青草。香喷喷的青草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小黑子的目光。它忍不住往前迈了两步,但又立即停了下来,警惕地注视着慢慢靠近的客多。
“吁——吁——”客多低沉温柔的嗓音极具魅惑,小黑子渐渐放松戒备,用那双清澈如泉的大眼睛注视着客多。而客多则得寸进尺用那把飘着清香的嫩草继续引诱着小黑子。
最终,青草被递到小黑子的唇边,它终究没有抵抗住那把香草的诱惑,把嘴伸进客多宽厚的手掌,津津有味儿享用起它的美食来。
当小黑子用舌头卷起最后一股青草的时候,客多乘其不备,一扬手用辔头头拢住了小黑子的脑袋。
等小黑子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它毛发油亮的漂亮脑袋已经陷入绳索的圈套。它发现自己上了当,上下左右使劲儿扭动着脑袋,倔强地抗拒着,不时高举前蹄腾空跃起,暴怒地喷着响鼻嘶叫着,想要摆脱那根可恶缰绳的羁绊。
高大健壮的客多努力控制着缰绳,身体随着小黑子的脑袋左右轻晃。起初他从容不迫,脚像生了根,稳而不乱。
然而,小黑子不屈不挠,依然怒气冲冲地跳窜着,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慢慢地,我发现客多的脚步由起初的稳健变得凌乱。最后,甚至有点儿踉踉跄跄。
眼看着客多支撑不了多一会儿了,我不禁替他捏了把汉,担心他会因为无法制服小黑子而被父亲责罚。我轻轻拽了拽母亲的衣角,低声说道:“母亲,小黑子最听我的话,让我去帮帮客多吧。”
母亲显然被我的话惊到了,她瞪着美丽的眼睛注视着我,冲我摇了摇头。
“母亲,请相信我,黑子一定会听我的,我有办法。”我小声恳求着,母亲将信将疑盯着我,眼里满是担忧。
“它正在气头上,你一定要当心啊!去征得你父亲允许吧。”母亲知道拗不过我,勉强答应了。
“父亲在上,请允需多吉替您把那匹马牵过来。”冷不丁见我出现在面前,父亲错愕地看着我,好像看着一个小怪物。
“你,能制服那匹烈马?”父亲冷笑着问道,眼睛里满是嘲讽,话音里带着戏谑。
“请您让我试一试,我会尽力的。”我仰起头,那只左眼迎着父亲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
“噢,那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大本事,去吧!”父亲饶有兴味儿地看了我最后一眼,把目光投向人群中的母亲。母亲躲避着父亲的目光,好像怕被父亲的目光灼伤,把头垂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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