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云:天上之景尽在月,月中之色冠海绝。皎月浮水出芙蓉,寒宫桂影佳人在。
话道那月中人,本是一对金蟾玉兔。金蟾喜吞,吞下一颗混沌丸,化作月食。玉兔好嗅,嗅得一口浮沉气,化作月神。蟾兔得道后,均脱胎人形,后采阴阳之气,诞下子嗣,又历万年繁衍,终成规模。
月神一族,世居月阴北丘浮沉兔宫。月食一族,世居月阳南谷混沌蟾池。月神族最为敬月,拜月为祖,立神社,铸祭坛,岁以族人祭祀。而月食族最为恶月,喜食月光。因此两族纷争不断。自人间观月,月盈月亏,盖蟾兔相争所致也。据史料记载,月有满盈之相,亦有全食之灾。满盈者,兔诛蟾补月,明月荡长空,月光如练,耀如玉盘;全食者,蟾弑兔食月,暗月人间挂,地狱空荡,百鬼夜行。满盈之日,创一纪元,曰浮沉纪元,兔为主导,月称兔月。全食之日,又创一纪元,曰混沌纪元,蟾为主导,月称蟾月。
日光属暖,而月光属寒,因此月明之地称月阴,月暗之地称月阳。北丘地处月阴极寒之地,月光起源之所。月神一族,世居北丘,本体为浮沉兔,族中多女性,以女权为首。不食人间烟火,渴饮朝露,饥食月光。月光侵体之下,久而久之血液渐冷,断了情思,绝了情根。如是冰做的人儿,似那孤峰断崖之傲世雪莲,清冷而孤绝。月中人无情,大概便说的此般。
自月神族创始以来,情之一字便被列为族中大忌。族人不知何为情,亦不敢为之。男女无情,父子无情,昆玉无情,因而夫不解妻之思,子不知父之姓,兄不顾弟之厄。无情自然无伴,无伴自然无双。夫妻本为双,父子亦为双。然而一日夫妻绝无罕见,阴阳父子世事如常。
男女本无情愫,然因繁衍之需,由族中月司指定婚配。是时男女各服下一粒罗刹果(实为回春之药催情之丹),换得一夜巫山云雨,偷得一朝鱼水之欢。次日待药力消退,血液渐冷。妻持一把封喉剑,夫寄潇魂红账前。
婴儿降生,只见其母不得其父。母弃子于北丘遗失之地,听其自生自灭。灭者埋没随荒芜,生者得归入祖族。月族中人,皆自孤独中而来,往孤独中而去。生亦无可恋,死亦无可留。盖棺论定,四字足矣述其平生,孤独与死亡。
月神族中,等级森严,人有优劣之分,血有纯驳之别。女尊男卑,嫡贵庶贱。女子主祭祀,司刑法,掌兵武,分为月司,刑司及武司,其中大月司乃一族之长,事无巨细,均由大月司一言而定之。三司之下,即为九王,月王、刑王、武王为上三王,清王、潇王、泠王、霁王、霜王、寒王为下六王。三司九王,皆由女子担任,未见男子染指之先例。
相比之下,男子无权无位,沦为附庸,其命贱如草芥,或充当饲品,削首以待不过战场一缕青烟,或养为男种,一生只为取阳合阴以诞子嗣。
月神一族尽皆浮沉兔之后,多近亲相配,又禁与外苟合,以致血脉退化。偶有血脉反古者,降生之日,掌中握月,有操纵月光之神力,其位至高,其身尤尊,每有临世,族人三叩九拜,奉其为王。王者视为嫡出,余者视为庶出。二者其位之悬殊,犹天地不可平肩而论,井海不可同斗而量。
风水做转,蟾兔轮回。自最近一次全食之灾,创混沌纪元,已历九百九十九年。
谁曾料到,执掌一族神权的月神族大月司竟是一位这般绝美的女儿,其不过豆蔻之年,身段尚显青涩,却活脱画中摹出的人儿。身披彩练,赤着一对玉足,手持权杖,流溢三千青丝,其眉目,且艳且威,其端姿,且淑且贵。
此女名月度浣汐,乃月神族第七代大月司,生于混沌纪986年,其降生之日,掌握紫月,天漫飞虹,日隐不现,群星拜伏,族人以为神迹,奉其为王。五岁归自遗失之地,晋升上三王。混沌纪992年,第六代大月司战败陨落。次年,月度浣汐继位,位列三司,执掌神权,时年七岁。
月度掌权后,月神族归隐不出,全族汇聚北丘,六年中,九成疆土沦为金蟾掌中之物。人间观月,不见兔影,只余蟾身。月神族在等,只待秣兵历马,卷土重来之日。而随着混沌纪999年最后一天的余晖消散人间,月宫中一场蓄积千年的纪元之战,已然来临!
北丘之巅·浮沉兔宫
这是一片绵延万里的山脉——北丘。北丘之巅是一座整体由和田美玉雕琢的宏伟神宫,神宫之前,匍匐着一方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心设立了一座圆形的祭坛,祭坛两旁半蹲着两只玉琢的浮沉兔,浮沉兔前肢微微拱起,托举着一轮缩小的月亮光影,此刻的光影被一只漆黑的巨蟾完全占据。
此时的广场之上立满了人影,举目望去,约有数百万之众,更令人惊艳的是,这些人竟全部是女子,而且并非想象中的执矛披甲,均是着一袭长裙,持一柄青锋,丰姿绰约,绝代风华。
人虽众,却寂静无声。
她们在迎接皇的到来。
少顷,兔宫之门在一阵厚重低沉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首先浮现众人眼睑的是一只精致玲珑的赤裸玉足,堪比世间任何一块美玉,紧接着,一张尚显青涩却已颠倒众生的容颜暴露在了月光中,令得月光都刹那生辉,看此姣容,正是——月度浣汐。
“恭迎大月司!”百万娉婷,尽皆伏跪。
这是月度浣汐第二次走出浮沉兔宫,第一次是七岁登基之时,此刻是第二次,她十三岁。月度浣汐缓缓走过广场冗长的大道,随着她的走过,其身后伏跪的族人均感受到一股抬升的浮力,使之站起身来。月度浣汐再次走过一段空旷地带,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型祭坛,祭坛之下只有几道身影,见月度走近,几人也微微躬身。
“参见大月司。”
正是那九王和三司中的武司及刑司。
“嗯。”
月度点头回应,接着带领几人踏上祭坛。登台过程中,月度并未回头,只是屈指弹出两道流光,也不知向谁说起,声音飘渺动听。
“执此六元空间鉴,传信金乌殿太阳公。’”
“领命!”九王中一人接令隐去。
“执此三十六元空间鉴,传令碎星海北斗天玑。’”
“领命!”又有一王接令而去,不过其面色在接过空间鉴时却是微变,这三十六元空间鉴已非传令这般简单了。
“姐姐。”
月度浣汐首次侧首,看向其身侧一位身着青色罗裙的女子。
看其面容,与月度浣汐竟有七分相似,不过少了三分稚气,细品两女此番风情韵味,绝色风华,真可谓愧明珠海棠之姿,羞皎月芙蓉之貌!此女正是月度浣汐的同胞姐姐,不过却长浣汐五岁,乃下六王之首,月宫清王,其名月度风清。
“大月司。”
月度风清微微欠身,美目低垂,云淡风轻的姣容,任谁也读不出其所思所想。
“我欲斩断混沌之源。而我……需要你的帮助。”
月度浣汐也是看向自己的姐姐,说出的话语却是令得拿三司九王呼吸一滞。
“大月司,三思啊。若要斩断混沌之源,此般代价,非我族可承受!”略滞片刻,那武司与刑司急忙劝阻道。
月度浣汐朝二人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多言,而她仍是盯着自己的姐姐。
那二司见状,内心均升起一丝不满,暗道:这刚愎自用的丫头,此番若是战败,看你有何颜面继续担任月司之职。当然,虽是这般想着,面上仍恭敬得俯首帖耳。
月度风清闻言,也抬首与之对视,秋水般优雅明净的眸子,仍掀不起一丝波澜。
“领命。”
月度浣汐似是别有韵味的笑了笑。
此刻她们一众已登上祭坛,此处的视角刚好将整个北丘之巅完全攘括。在百万族人的注视下,月度浣汐的面庞渐渐凝重,旋即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三分威严,染着七分肃杀。
“吾之族人,贼蟾不恭,亵渎神月,令月间混沌千年。吾之一族,世代供月,而月之九分,尽丧敌手。蟾贼其心,人神共愤!今,吾月度浣汐,举百万之师伐之。败,月间再无宁日。”
话到此,她微微顿了顿。
“胜,开我浮沉三千年!”
轰!百万族人的眸中顿时爆发出了强烈战意。
月度浣汐见此,眼中也是划过一抹凌厉,手中权杖化作一柄紫峰宝剑,缓缓出鞘。
“战!”
百万青锋,啸出万丈剑气,剑气轰鸣,刺破天际!
“战!”
在月宫爆发战争之际,也引得天地各界为之瞩目。
天地之势,乃日为乾,人间为坤,月为乾,星海为坤,其上为星海,下为人间,日月处其中。乾坤以界相隔,称乾坤界。
天地之道,乃阴阳交泰,月为阴,日为阳,星海为阴,人间为阳。阴阳以门为分,称阴阳门。
月辖星海,日主人间。月称乾阴之极,日称乾阳之极,人间坤阳之地,星海坤阴之地。盖观天地造化,乃太极之形也。
乾阳之极——太阳
太阳的格局不同于月亮,月中分化为月神一族和月食一族,而日间的掌控者仅仅一人——揭阳金乌,这世间最为古老与强大的存在之一!
太阳·金乌殿
偌大的金殿之上,仅安放着一方王座,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位白袍白首白眉白须的老者,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行将朽木,垂垂老矣。然而,自其体内偶尔散发出的滚滚恐怖热浪提醒着来人,这是一尊何等神通的人物!此刻的老者正笑眯眯的看着殿下的来人,显得慈颜悦色,颇为可亲。
来人正是月神族九王之一的泠王。泠王朝着老者恭敬的行了一礼,开口道:“金乌神上,我族月司有事相谈。”
说着,她拿出一颗六面晶石,接着玉手一握,晶石碎裂,散落的晶粉化作一道一袭紫色罗裙的窈窕倩影,正是月度浣汐。
月度朝着揭阳金乌微微欠身行礼,接着说道:“金乌神上,今夜乃吾月族盛事,望阳老垂青,暂缓日出一时三刻,事毕,小女月度必登门拜谢。”
话毕,那光影径自消散了去。
揭阳微微笑了笑:“月度女娃倒也不凡,能将此战谈笑而过,怕这世间没几人有这等胆气。哈哈,也罢,便将日出暂缓一时三刻,以庆月宫盛事。”
泠王见状,躬身告退。
“呵呵,这月度一氏,倒也出了两个不凡的人物。不过……刚刚来的那孤蟾卓,也不好对付啊。”
揭阳金乌似是兀自喃喃一声,便随着金乌殿消隐在滚滚赤焰之中。
坤阴之地——碎星海
碎星海群星百万,名者三千,其中以北斗七星为首,组建七星盟,乃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魁星,玉衡、开阳、摇光三杓星,以魁部天玑星为大。七星星主,均以北斗为氏,以星为名。
碎星海·七星宫
一座高耸的云阁之上,围坐着七道人影。七人均身着七星袍服,为首者袍服之上七星流转之间,赫然隐现两个古老晦涩的字体——天玑。
此刻的七人均凝视着云上明月,若有所思。
“月宫来人,七星还不来迎!”
寂静被一声清冷的喝声打破,六位星主眉头紧皱,而天玑却是一笑。
“呵呵,看来还没忘了我七星啊。走,去看看。”
云端之上,月宫霁王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来人,朝着为首一人略微抱拳。
“天玑星主,我族月司有令相传。”
说着,拿出了一道有三十六面的晶石,用力一握,晶石破碎,月度浣汐的身影缓缓浮现。不过这道光影显然比金乌殿的那道凝实许多。做完这些,月宫霁王缓缓隐去。
月度浣汐俯视着北斗昆玉,威凌的凤目最终停留在北斗天玑身上,缓缓开口。
“天玑阁下,今夜之事,群星若敢异动……”
月度手持紫峰宝剑,剑锋出鞘,斜指七星。
“北斗七星,月度必陨其三!”
话毕,那光影并未消散,也未见任何动作,只是睥睨俯视着群星,宛若女皇。
北斗昆玉的身体在那道光影的注视下微微颤抖着,眼神深处闪现着一抹恐惧,更多的却是一股几欲喷薄而出的羞怒之色!
“混账!黄毛小儿,月之贱奴,竟敢如此藐视我等!竟妄言一己之力灭我三星,大言不惭!”北斗天枢怒骂一声,面红耳赤,几欲喷火。
“哼!自我星海开域以来,我七星屹立世间亿载有余,何曾受此大辱!”北斗天璇也是怒道。
“然。月虽势强,星海处处忍让,但这狂徒竟视我百万群星为无物,我七星若再退让,恐难当这群星之主!”
“开阳言之在理。以我之见,蟾兔相争,正值月间势弱之际,我等不如打破光影,号令群星,举师伐月,直捣月宫。”
“附摇光之言。大哥,何故一言不发?此绝非优柔寡断之际,请兄长早做决断!”
“大哥,下令吧!”
北斗天玑面不改色,平静地看着那居高临下的月度浣汐,似是想从后者的眼中读出其所思所想。但隐藏在袖袍中紧握的手掌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如同表面那般平静。
听得其他六人的请战之意,北斗天玑缓缓松开手掌,长吐一口悠气。
“选择此时来挑衅我星海,不是自恃实力,便是不折不扣的狂妄之徒。”
接着他的目光从月度浣汐转向云上明月,此刻的月被黑白两色平分开来,在那交界之处或明或暗的闪烁着,不难想象,月间正进行着何等激烈的惊天之战!
“传我号令,整军乾坤界,时刻待命,待那蟾兔两败俱伤之际,出师伐月,耀我群星!”
“领命!”
乾阴之极——月亮
月间的大战已然爆发,此刻的战线浩浩荡荡,万里有余。月明一方正是月神一族,三尺青锋啸吟月光寒寒,曼妙身姿尽染血裙曳曳。与之对抗一方正是月食一族,月食族人尽是男性,个个执戈披甲,看其面容,生得癞额疥首,横眉竖瞳,塌鼻凹耳,紫口黑牙,实在凶恶之极,丑陋异常,此番与那兔宫美人一比,实是天地之差,云泥之别。
在那大战后方,仍留有少部分人,人数虽少,但双方均是明晓,这些人才是此战的胜负所在。
月度浣汐临疆督战,任敌方千军万马,穷凶极恶而色不变。少顷,泠王归来,俯首而拜。
“泠王复命。”
须臾,霁王归来,俯首而拜。
“霁王复命……大月司。”
月度凤目轻抬,檀口微张。
“讲。”
“大月司,有一事我实不明。两族相争,此正值月间悬危之际,何故示威星海,岂不招致星军蜂起?”
月度浣汐饶有兴致地把玩起胸前的一缕青丝,轻轻撅起了嘴唇,竟少有的弄出一番小女儿姿态。
“星欲图我,我亦欲图之,今我未寻之,自来寻我,岂不良辰遇美景,何乐不为?”
众人闻言,内心皆惊骇万分,没想到这大月司竟做着一箭双雕的打算,虽说这份胆气便无人可及,可殊不知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大月司,仅贼蟾一家我族尚无把握,若星海举兵,我月宫危矣!”
“此事不必再议,我自有计较。”月度将那缕发丝披至肩后,面容之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凌厉。
“八王听令,君等速入战场,务必拦住十二金蟾。”
“得令!”
除去清王外,其余八王皆执剑冲杀进了战场。
“二司听令,你二人速至月之两极按此阵图摆下阵法,此阵以九宫为局,八卦为角,七星为基,六合为辅,五行为门,四象为攻,三才为御,两仪为尾,太极为首。结阵之后,我自有感应。”
说着,月度屈指弹出一道阵图,其上金光流溢,勾勒出一道道晦涩法纹。见二司那略显失色的神情,月度接着不耐烦的说道:“无需多言,速去执行!”
“是。”二司见状,只得点头应是。
“姐姐,祖籍记载,那混沌之源藏于蟾池之底。我去拖住孤蟾卓,你只需潜入池底,找出混沌之源,我自有斩灭之法。”浣汐看向俏姿而立的月度风清,说道。
“你一人战那孤蟾卓?”
“我必杀之。”
月度风清深深地看了月度浣汐一眼,尽管口口声声唤己为姐姐,可眼神中却是拒人千里的冷漠,不过,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妹妹,有我在,没人能够阻挡你。
月度风清闭眼感受着体内流淌着的冰冷刺骨的血脉,再睁开眼时,已尽是霜寒!
“那便战吧。”
战场之中,十二道身披金甲,手执长矛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这十二人体型十分壮硕,要比常人大出一倍来,兔宫的女儿与之相比更显娇弱,不过这些金甲男却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在他们沾满鲜血的手上,已不知断送了多少香魂。不过,此时的十二金蟾无暇顾及其他,在他们面前有八道袅娜的倩影,亭亭玉立。
在那十二金蟾身后不远处矗立着一块巨石,约有百丈高。巨石之上半蹲着一位男子,男子一头金色短发,剑眉斜挂,怒目半睁,面容粗犷,体型壮硕。更醒目的是其身上的一处剑伤,从右脸透过右胸贯穿整个右臂,剑锋过处,血肉不生,露出暗金色的骨骼,显得十分恐怖!更加夸张的是其身旁的一柄巨斧,巨斧斜插地面,竟比巨石还高,斧身是一只峥嵘的绝世凶兽,兽头处死死咬住半轮弯月构成斧刃。巨斧通体漆黑,唯独月刃处闪烁着致命寒芒。
金发男子光秃秃的右臂缓缓伸出,只剩骨骼的手掌握住巨斧柄身,似是用力一提。巨斧在一阵轰隆声中被举了起来,男子脚下的巨石也随之崩碎,随着男子逐渐起身,竟也不比之前的巨石小多少,加之高举的巨斧,活似一尊开天的怒目金刚!如此威仪,除了月食族孤蟾卓外,还有何人?
唳!一阵刺耳的音爆声陡然响起,只见一道紫光朝着孤蟾卓的心脏部位狠狠地刺去。
孤蟾卓下意识将巨斧横在胸前,接下了这雷霆的一击。
轰!紫光击中巨斧,爆发出一声恐怖的巨响,孤蟾卓的身形如同炮弹般被轰了出去,留下一道长达百里的深深沟壑。
沿途撞碎了几块巨石后,孤蟾卓最终被一座巨峰拦住了身形。他微微颤了颤肩膀,使自己从山体中移动出来。此刻,横在他胸前的兽面吞月斧竟被打穿了一个小洞,透过小洞,只见一滴滴金色的液体缓缓滴落下来。
孤蟾卓浑身颤抖着,一股戾气涌上眉尖,他双腿一蹬,竟恐怖的跳到了百丈之高,百里之外。掠上半空的他双手高举巨斧,身躯呈现反弓之状,以开天之势,裹挟着滚滚血色雷霆,朝着那道尚不到他腰间的渺小身影怒劈而去!
那人,正是月度浣汐。此刻的她身着柳月紫罗裙,手持紫峰帝子剑,眉心处点缀着三片紫色桂瓣,一道道晦涩纹路自桂瓣蔓延开来,萦绕着月度美丽的脸颊。
一狂野暴力,一娇柔冷艳。
两方不共戴天的世仇,照面尚未一语,便展开了惊天的厮杀!
在孤蟾卓与月度浣汐大战之际,在这片血腥暴戾的战场上却有一道身影如流光般飞速穿行着。其速度之快,仅能看到一道青色光影,光影势不可挡,在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其所过之处,但凡阻拦之人尽化漫天血雾。
那光影便是月度风清,她强势地在月食族军中破开了一条血路。由于月食族强者尽陷战场,一时间无人阻拦,这令她突破了防线,潜入了月食族的后方。
在前行半刻后,她见到了一片绵延万里的巨大峡谷,如同月之美人光洁的脸蛋上乍现了一道极为刺眼的伤疤。
相传太古年间,月间还未诞生生灵,天降神斧,神斧过处,便化作这道峡谷。那神斧后来为月食族所得,便是那孤蟾卓手持的兽面吞月斧,此斧本非月间之物,因其吞月之意,被月食族奉为神器,而被月神族视为邪器,先后不下三位月司陨落于此斧。
风清缓缓掠到峡谷边缘,只见那峡谷内自成一片大湖。她悄无声息的潜到湖边,这才发现湖面之上竟有着数百道身影。那些竟全部都是女子,披散着一头长发,面容亦丑陋无比,均赤身裸体,丝毫不觉羞耻。她们每十人围成一圈,双手合十,嘴中默念祈文,在做祷告。
月食族不同于月神族,乃是男权氏族,女性地位低下且实力弱小。因此风清见均是女子,倒也悄悄松了口气。她盯着眼前漆黑如墨的池水,脸色渐渐凝重。月神族修炼的乃是浮沉气,而这池水之中蕴含混沌之力,两者势同水火。
风清略微沉默片刻,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将剑收了,轻捻长裙,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她刚一入水,身上的衣裙竟如飞雪浴火般快速消融,原来她这衣裙乃月光所化,月食一族本就以吞食月光而生,这湖水自然也含食月之力。转瞬,风清身上的衣裙便被吞食殆尽,暴露出一具光洁娇嫩的诱人玉体。绕是以她性格的风轻云淡,也忍不住浮现一抹羞涩与惊慌,下意识将双手护在胸前,在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稍稍平复。
突然,变故突生!她体内的浮沉气一遇混沌水,就如同墨入清水,星坠夜空,立刻爆发出夺目的光芒,她的身影在这池水中迅速变得清晰可见。而这一变化,自然即刻被月食族女族人所察觉。
“是那月神族的贱奴,来人,杀了她!”
只闻一声尖锐的喝声,风清立刻感知到数百道身影正迅速朝自己靠近。她刚欲唤出青峰宝剑,却发现体内的浮沉气被混沌池水死死地压制住,其实力已发挥不出万一。她轻咬了咬银牙,便迅速调转身型,朝池底游去。
而月食族人通习水性,她们的速度自然要比月度风清快许多。就在快要接近池底的那一刻,风清猛地一侧身,一道碧绿色的箭影贴着发丝掠过,直接将原本挽着的青丝打散开来,一头长发在池水中四散飘逸,这令人鼻血横流的一幕,颇具魅惑。此时,约有数十位女族人已围了上来。
“哼!这卑贱的兔奴,倒天生一副媚骨。活捉了她,定叫她受尽万般折磨!”
风清平静地看着来人,如幽潭一般的眸子仍不起波澜,只不过那对清澈的双瞳此刻竟泛起了一抹异样的赤红。同时,其身后也缓缓浮现出一只浮沉兔的虚影,呈现着拜月之姿。
轰!一束月光骤然洞穿了池水,轰击在那群女族人身上。
风清乘机迅速接近池底,在那池底,她见到了一处犹如巨口的深渊,而这深渊竟门户大开,毫无阻拦。
刚刚那一击月光经过池水的消融本身已能量大损,没有威胁。那群女族人整顿身型,又迅速跟来。
此刻,已别无选择。
风清纵身跃入了深渊,下一瞬间,那深渊之门砰的一声死死紧闭!漆黑的深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似乎,这一切早有预谋。
蟾兔之战已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而月神族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兔宫八王在十二金蟾疯狂进攻下只能防御,但显然已支撑不了太久。月度浣汐同孤蟾卓之战已陷入焦灼,双方各有胜负。而一旦月宫八王落败,月度又分身乏术,十二金蟾一旦进入主战场,便如同虎入羊群,届时月神族必将溃败。
此刻,孤蟾卓正大口喘着粗气,一滴滴金色的血液从他一只空洞的眼眶中滴落而下。
“呵呵,月度一氏倒又出了一个人物。我这条右臂便是拜你母月度云所赐,不过可惜,她却是以命换我一臂。”
孤蟾卓扶着一块石头缓缓坐了下来,他睁开那只独眼看向月度浣汐,接着说道。
“我知你必留有手段,使出来吧,否则今日你难逃陨落之命。”
月度浣汐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她气息紊乱,一股股鲜血自其精致的嘴角不断流出,其眉心的三片桂瓣已变得十分暗淡,紫峰宝剑也被斩出了诸多缺口,惟有那双绝美的赤瞳愈发冰寒。
突然,她那挂着血迹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因为她感觉到月之两极传来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波动。
“我并非我母,她不能杀你,不代表我不能。”
那股波动同样被孤蟾卓所感知,旋即他的独眼虚眯起来。
月度挥出一道阵图,那阵图迅速迎风暴长,化作百丈大小。
孤蟾卓身体突然紧绷起来,独眼已呈危险的弧度。
“先天阵图……却不知,是哪一道?”
月度并未答他,只是单指朝那阵图一点,口中喝到。
“九宫,归位!”
刹那,天地被分为井字九宫,九宫为局,落!
“八卦,归位!”
刹那,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卦为角,定!
“七星,归位!”
“六合,归位!”
……
“太极,归位!”
随着最终的太极图现,整颗月亮便被遮天阵法层层笼罩。
大道生,天下定!
“天地初开,共诞生三道先天阵图,没想到你能寻得一道,而且还是……修罗战场。”
月度浣汐感到整片天地之力已尽归掌握,乃至这片天地的生灵。
她平静的望着孤蟾卓,手握紫峰宝剑,缓缓指向孤蟾卓。
“这一剑,取你命!”
说着,月度眉心的桂瓣竟从三片幻化成了六片,她的气势瞬间达到巅峰,一股滔天的浮沉气自其体内涌入阵法。
那天地阵法一经浮沉气催动,运转,一层层天地之力尽刻紫峰宝剑之上,九宫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两仪太极,九环相扣,纵横无极!
只见其玉手轻轻一推,紫峰宝剑裹着毁灭之力缓缓划过夜空,所过之处,空间都不堪重负的扭曲变形,时间在那扭曲的空间中也变得缓慢起来,但此时的孤蟾卓已被锁定,避无可避!
轰!惊天的威势轰然炸响,一道极为炫目的光彩将这夜空照得透亮,一股恐怖的冲击呈辐射状爆发开来,所过之处,天崩地陷,生灵尽灭!
爆炸的余波持续了数十息,尽管两族族人拼了命的四散逃逸,然而在这次攻击中仍有超过数十万人丧生。
此,乃一剑之威!
余波过后,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方圆数千里的巨型深坑,深坑的中心位置,残留着一柄碎剑和一把断斧,而那孤蟾卓,却是被轰的连渣都没剩下。
噗嗤!这一剑也牵动了月度浣汐之前的伤势,旋即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也是没有料到,这孤蟾卓竟如此难对付,不过似乎还不够。
那月神族人见状,顿时士气大增,反观那月食族,面对着强势的月度浣汐,早已两股战战,惨无人样。
战场已呈一面倒的局势,月食族,败了。
阴——乾坤界
在碎星海与月亮之间,隔着一道乾坤界,而此时那乾坤界中,竟聚集着不下百万的军队,为首七人正是北斗七星,他们身披碎星铠,手持七星勺,正遥观那蟾兔之战。
刚才的那一剑自然为他们所见,并依旧心有余悸。北斗天玑虽自恃实力,但也绝不认为能够在那一剑之下逃得生机。
不过,他可不认为月度浣汐有能力再挥出第二剑。
“大哥,那孤蟾卓……竟然败了?”
“嗯。”
北斗天玑点了点头,接着说:“月度浣汐有大才!”
“大哥,那月度浣汐虽然胜了,但也是强弩之末,此正是我星海千载难逢之机啊!而若是等到那月度恢复元气,我星海将再无翻身之日。”
北斗天玑略微沉默,接着举起了手中的七星勺。
众人的眼神尽皆集中在了他的右手,只等一声令下,百万雄狮,碎结界,捣月宫!
然而就在斩手下令之际,北斗天玑紧盯着月宫的眼神却是微微一眯。
“月食族……似乎没输。”
乾阴之极——月亮
月食族的溃败之势似已不可逆转,月食族人节节败退,最终退至了混沌蟾池。
此时,月之九分已尽被月神族占领,大军已将最后的混沌蟾池团团包围。
月食族人双眼血红,他们已被逼的退无可退,这蟾池,已是他们誓死守护的家园。而就在他们欲拼死一搏之时,那蟾池却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池水随着好似吞吐的律动在节节下降,不一会儿,蟾池之底,已现端倪。
那里,竟匍匐着一只堪比山岳的巨蟾!
巨蟾吞完最后一口池水,猛地自那池底跃起,其身形,只能用遮天蔽日来形容!
巨蟾一声蛙鸣,张口吐出一道浓郁到极致的黑光,爆射向月度浣汐,这一击,绝不下于那一剑!
月度浣汐此时也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旋即她手印一结,一只巨兔凝现在了她身后。
噗!黑光以势不可挡之势于那巨兔透胸而过,月度身上同时出现一处透胸的伤口,她再度吐出一口鲜血,气息虚弱到了极致。
她冰寒的看着那巨蟾,冷冷的吐出三个字。
“孤蟾卓!”
“呵呵,好狠的女娃,真欲将我月食族赶尽杀绝不成。”
一道轻笑声凭空响起,旋即那巨蟾头顶缓缓浮现一道身影,正是孤蟾卓。只不过此时的他不仅伤势全无,连那枯臂和独眼都复原如初,全盛状态的孤蟾卓!
“之前的我的确被你斩杀了,不过我的元神却一直留在这池底。
两年前我便吞下了混沌之源,我即为混沌,混沌即为我,不死不灭!
你派人去寻混沌之源,殊不知我已等候多时了。
如今,以你的状态,可还能与我一战?”
面对孤蟾卓,月度浣汐微蹙的柳眉仅持续了两息,突然展颜一笑。
“哼,奸诈的蟾贼,你可知你吞下的是何人?”
孤蟾卓略微一愣,旋即也是笑了起来。
“我观你族三司九王,只有那月宫清王不在,想必便是月度风清吧。
说起来,这小王也是你的姐姐,不过不急,你母女三人很快便可相见了。”
“呵呵,到的确是我的姐姐,而且是我的同胞姐姐,不过却长了我五岁,你们不觉奇怪吗?”
“你在说些什么?”
孤蟾卓眉头皱了皱,显然不知其所云。其实就连月神族的其他人都一头雾水。
月度浣汐却对他们的疑惑置之不理,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在自语一些无关的往事。
“我浮沉兔的孕期为十年,我是顺产,姐姐比我早产了五年,而这却并非母亲之意。
姐姐为了护我,让自己提前降生了,原因是双生之子,降生之日,必陨其一。
姐姐降生之时萎靡孱弱,但后来因其天赋出众,还是被封为了下六王。
我降生之时掌握紫月,群星拜伏,即时被拜为上三王,后来更是享这月司之位。
我与姐姐本应有一战。
我原本以为,姐姐是因自视实力不如我而放弃争夺月司之职。
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原来姐姐为了护我,竟一直在……藏拙啊!”
月度浣汐话毕,孤蟾卓的脸色已经有了变化,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一道青光便自其天灵直射云霄!孤蟾卓痛苦的嚎叫起来,他能够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强横的能量在疯狂肆虐!
“啊!我肉身不死,尔等又奈我何?”
月度浣汐感受着那青光中蕴含的强大威压,兀自喃喃了一声。
“这便是你的真正实力吗?”
旋即其脸上涌上一股疯狂之色,她手持只剩剑柄的紫峰宝剑,朝着后方的月神族人大喝一声。
“祭剑!”
喝声落下,只见月宫二司迅速摆下一方祭坛,接着便有数百名月神族男性族人被押去祭祀,一阵剑光过后,从那男性族人的尸首中飘出一团乳白色的气体,气团浮浮沉沉,颇为奇妙,这便是浮沉本源。
那团浮沉本源飘至紫峰宝剑的剑柄处,开始了重铸剑刃,可剑刃刚重铸了不足一成那团浮沉本源便已耗完。
“不够,再祭!”
又有数千男族人被斩。
“还不够,男性族人只留一百,再祭!”
“大月司!”二司急忙喊到。
“执行!”
而此时的月度浣汐已经顾不了许多。她死死盯着手中的紫峰宝剑,而那剑刃铸完九成之后再度停滞,她的脸色已经几乎疯狂!
“女性族人,准备祭剑!”
“大月司!万万不可,我族自古从未有女族人祭剑之先例啊!”
“你二人再多嘴便同去祭剑吧。给我杀!”
随着一股更加精纯的浮沉本源融入剑体,紫峰宝剑瞬间爆发了一阵轰鸣,一股长虹贯穿天际,直破苍穹!
在将族人屠戮尽半数后,一把前所未有的浮沉剑,终是铸成!
此刻,月度浣汐手持宝剑的雪白玉臂已浸满鲜血,这股力量早已超脱了她所能掌控的极限,她再次吐了口鲜血,紧握着剑柄的玉手也被震脱开来。
月度极力催动着体内的力量,其眉心的六片桂瓣此刻明亮到了极致,她再度握住浮沉剑柄,谁知却遭受到了一股更强的力量反噬,其右臂瞬间炸裂,连带着其眉心的桂瓣也尽数崩灭!
“大月司!”众族人惊恐的叫道,此刻月度所在已被一团血雾所笼罩。
孤蟾卓先是感到一阵惊恐,但见那月度竟被自己祭出的剑所伤,惊恐瞬间变成了惊喜。
“祭出浮沉剑又怎样?月度,那股能量非汝所能染指,这场战争,你们输了。”
还没等孤蟾卓笑出声来,那团血雾中突然伸出一条雪白的玉臂,一把握住浮沉剑柄,然而,想象中的能量暴动并未再现,在那看似纤细柔弱的玉手的持握下,浮沉剑原本狂躁的能量竟突然沉寂下来。
“怎么可能?!”
在孤蟾卓几欲嗜人的眼神中,血雾逐渐散去,露出了已失去一臂的月度浣汐,在其光洁的额间,九片精致的桂瓣紫光流露。
“九瓣帝纹!你......”
她并未做任何答话,只是冷漠地看向那已放弃挣扎的孤蟾卓,也似是看到了巨蟾体内的月度风清,缓缓举起长剑。
一道道月光迅速汇集在了长虹之上,顿时,天地人日月星尽皆无光,一片漆黑。
四界之内,唯独那贯穿天地的一道月光光柱,璀璨无比!
“姐姐,吾族之内,本无亲情,而你那所谓的仁慈……尤为可悲!”
光柱一划而过,犹如天边的流星,转瞬即逝。
天地沉寂了十息,没有声音,没有光亮。
十息过后,一缕月光再度普照世间。
北斗天玑急忙睁大眼睛,欲一探究竟。
而这一眼却直接把他骇的瘫倒在地,口吐痴语。
“疯子!疯子!她是个疯子!我星海亡矣!我星海亡矣!”
太阳金乌殿中,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揭阳金乌此刻突然睁开双眼,似是透过大殿看向到那月宫之景,当即眼中涌上一抹难以言明的震撼之色。
“月亮……竟被劈开了!”
没错,长空中高挂的那轮明月,被一剑分成了两半!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着乾坤阴阳四界的所有生灵。世道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作为一切始作俑者的月度浣汐,却是平静的可怕。
一缕阳光突破天际线透射而来,打在了月度浣汐的额头上。她轻轻伸了个懒腰,轻灵的嗓音在这片天地响起。
“传我旨意,布告四方生灵,月宫改年号为浮沉,今年定为浮沉纪元年。”
“至于月的损失,兔奴自有办法弥补。”说完,她瞥了一眼漫天星辰,那璀璨的群星顿时黯淡无光。
一眼之威,已令百万群星屁滚尿流!
“另外,月亮部分碎片堕入坤阳之地,派人前去寻我姐姐,若姐姐尚存世间,迎回月宫,加升上三王,若已尸骨无存,便让月食倾族陪葬。”
说完,月度浣汐径自返回了浮沉兔宫。
月神族人面面相觑着,她们知道旧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而新的时代在这一代月司的统治下,必将热闹非凡。
毕竟,那是一位把月亮一分为二的狠人啊……
坤阳之地——人间
任那三界混沌,人间却恰逢太平安详。
这里是一片祥和宁静的小村庄,依山傍水倒也秀丽非凡。在那山间,零零星星的点缀着几处灿烂灯火,此时正值新年之际,家家户户都在欢度佳节。
只有在山脊处的一处小竹屋内,一盏灰暗的烛火在随风摇曳,只有一人守在那烛火旁,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凄凉。
那人看似是一个青年,他有些发呆的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轻轻打了个哈欠。似是感到一丝无聊,随即吹灭残烛,起身走向了门外。
出了门外他才注意到家家户户那通明的灯火,时不时传出一家人的欢声笑语。这种感觉令他陶醉,但转而想到自己的处境又倍感凄凉。他猛然抬头望向那远离繁星的一轮孤月,指天而问。
“月啊月,你我同命相怜否?”
青年的名字叫做松。他也不知道谁给他取的,大家都这么叫他。
相传是一名老乞丐在一颗古松旁捡到的他,不过没多久老乞丐便死了。
松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幼年时曾跟过一名行脚僧,学过一段时间医术,也能识得诸多草药,晓得一些医理。也曾跟过一名武师,练得一身剑术,好得一壶美酒。也曾仿过一名鸿儒,弄得一些文墨,品得一碗清茶。
松平日便于山中采药医人,于林间饮酒弄剑,于泉间煮茶赋诗。
他的心地很善良,村里人也都很喜欢他。
每个人都能看到他每日潇洒又快乐,但又岂知他心中那难捱的孤独。
此时的松望着那轮明月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他只是感觉,今夜的月,好像格外的亮。突然,月光尽数消隐了,连那灯火都熄灭了去,天地之间一片漆黑。接着,一道刺目的月光划过夜空,强烈的光芒令他眯起了双眼。然后,似乎有几道黑影从天而降,他见到其中一道竟直奔他而来。
在一阵低沉的撞击声中,松逐渐失去了意识。
“孩子,醒醒……孩子……醒醒。”
当他再恢复意识时,似是被人给摇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焦急的脸庞。
“王叔,你怎么来了?”
“哎呀,你醒了就好。你不知道?昨夜天上发生了件大事!你知道吗……那天上的月亮啊……竟变成两半了!”
王叔激动的说着,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变成两半了?”
“是啊!变成两半了!还有昨夜天上飞下来好多碎石,有几处房屋都被砸塌了。我这是担心你才赶快过来看看。”
闻言,松的内心也是一暖。
“谢谢你王叔。”
“哎,没事,没事就好。那我就回去了。”
说着,王叔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下山去。
松目视着王叔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微微笑了笑。刚想站起身来,右臂突然传出一阵巨痛,痛的他差点又昏死过去。他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
“嘶!右臂好像断了,好痛!看来昨夜真被碎石砸中了啊。”
他用左臂强撑着地面使自己坐起身来,其指尖却碰到了一团意想不到的柔软。
他好奇的转过头,发现那草间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剥开乱草,原来是一只小玉兔,只不过原本雪白的皮毛此刻已尽被鲜血所浸染。
“可怜的兔兔,你也被碎石砸伤了吗?”
他伸手将那伤兔揽在怀中,也不顾那沾染的鲜血,一同走进了竹房。
竹房虽不大,却也明朗素洁。松将伤兔放置在一片竹席之上,自己却是走进了一个幽暗的小房间。
小房间避光却干燥清爽,其内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香。一眼看去,琳琅满目的奇植仙草竟不下百种。
“嘶!真是麻烦。生骨草,生骨草,生骨草呢?”
他需要先将自己的断臂处理一下,以免烙下病根,终身残疾。
翻箱倒柜费了翻功夫后,他才发现了那隐藏在角落的几株形似兽骨的枯草。松直接抓起一把送进嘴里,嚼了嚼便吞下肚去。另外他又找了一块木板,一条纱绢,牙手并用才将自己的右臂固定住。
“我需要极品紫芝、七彩蛇尾、血海棠、浮屠果、蜜罗蜂王巢……”
接着松又翻找了片刻,集齐了数十种药材,这才停罢。
“应该差不多了,先试试吧。”
松回到卧房,看着那紫竹席上的伤兔,略微沉吟。
片刻,只见他先取回一盆清水,左手轻握一颗浮屠果,挤出汁液滴入盆中,清水瞬间呈现碧绿之色。他接着将伤兔完全浸入水中,只露出口鼻。伤兔皮毛上沾染的血污在水中迅速消融开来,伤口处也有些黑色的血块逐渐溶解。
半柱香后,松将伤兔自水中取出,擦拭干净。他这才发现小玉兔竟生的出奇俊秀。粉嫩的兔鼻,精巧的小嘴,一对柔顺的长耳,一身雪白的绒毛,其眉心一处淡青色的花纹更填几分可爱,只不过却被其身上几处狰狞的伤口渲染的无比凄美。
松仔细检查着小玉兔身上的伤口,其背部零星分布着块状伤疤,应该是碎石所伤,不过只擦破皮毛,未伤及骨肉,并无大碍。但当他翻开小兔子的胸腹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也是碎石所伤吗?!”
那里,一处恐怖的伤口贯穿了胸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皮外伤,在那皮肉之下,清晰可见断开的白骨和破碎的内脏。松很清楚,若是伤口再深一点,这只可怜的小玉兔怕是要裂成两半了。
“这是谁下的狠手啊!没得救了,没救了,这怎么救?”
松有些悲痛的叹了口气,不过就在其准备放弃时那小玉兔的耳朵似是抖动了一下。
“嗯?一息尚存么。哎呀!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松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暗骂一声。也不在犹豫,动手医治起来。
他选用的几种灵草皆有补血生肉之效,只需将这几种灵草捣碎外敷即可。不过此刻他的右臂已断,靠一只手确实难以实现。
“没办法,只能嚼碎了。极品紫芝,让我尝尝你吧!”
说完,松将那散发着诱人色泽的紫芝填进了嘴里。
“噫,苦煞我也!!”
嚼碎之后,他将紫芝敷在小玉兔的伤口处,接着又将蜜罗蜂王巢送进嘴中。
“善哉,还是蜂王巢有滋味,甜!狂甜!”
接下来是七彩蛇尾和血海棠。
“呜呼,毒,这蛇尾有毒!”
……
等他将这些药草尽数敷完,松突然感觉自己已尝尽了人间百味,后果是他的嘴唇已经肿得像两根有些年岁的腊肠。
“古人曾尝百草,如今我也算亲力亲为了。”
敷完药草,松又找到了几块纱布,准备包扎伤口。
因为只有一只左手,无奈松只能用嘴叼住另一头将纱布扎紧。
他将脸埋进小玉兔的胸前,绒毛剐蹭在他的脸上,痒痒的,很舒服。
突然,小玉兔睁开了那醉红的双眼,接着一口咬在松的鼻梁之上。
松疼得大叫一声,急忙道:“兔兔,冷静!冷静!我在救你。”
而小玉兔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松只能忍着巨痛将伤口包扎好。随后他猛地一扯,逃离了兔口。
“完了,这下算是破相了!”
松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擦去脸上的鲜血,看向小玉兔。
小玉兔也死死盯着他,那妩媚动人的灵动红瞳,此刻却盯的松心底发寒。
不过这种冰寒的眼神并未持续多久,小玉兔便吐出一口鲜血,其眼神迅速变的暗淡下来,瞳孔也在渐渐地扩大。
松见状急忙冲了过去。
“不要,不要。”
他发现小玉兔的生机在逐渐流逝。
松的脸上浮现一抹犹豫之色,其面色青红,不一会儿竟汗如雨下。
松长叹一声,起身进入药房,口中喃喃:“兔子,你咬我一口,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一会儿,其手中多了一个玉盒,玉盒打开,其内结着一层冰霜,一枚鲜红如血的灵果静静地安放其中,一股异香顿时扑鼻而来。
“此乃仙品赤心玲珑果,有起死回生之效,只不过……还需要一道药引。”
说着,松解开衣衫,赤裸胸膛,拿起桌上的一把匕首。
“我生而左右七窍玲珑心,送你一颗又何妨。”
匕首缓缓划过右边的心口,一道血雾染红了纱窗。
“小玉兔,今生,算你欠我的。”
月度风清的意识一直处于混沌之中。她隐隐约约记得,她跳入了巨蟾的口中,她在那里找到了混沌之源,她挥剑斩向混沌之源,然后她似是看到了妹妹......再然后,便毫无记忆了。
她只是觉得心很痛,而且一片冰寒。
模糊之中,她的身体似是被另一道温暖的躯体压了一下,她惊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
月度风清茫然的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到男人柔和的呼吸打在她脸上。
此刻她赤裸着娇躯,一丝不挂的被眼前的男人抱着。
月度风清的双眼迅速恢复清明,她柔软的身躯一扭,灵活地挣脱男人的怀抱,迅速直起身来。
她的脸颊如同火烧云般一片羞红,眼中溢满羞怒,一抹彻骨的杀意涌上眉尖,她瞥了一眼房内,拔出一把悬于墙壁的长剑,朝男人的脑袋狠狠刺了下去。
突然,她的心一阵刺痛!
一股虚弱之感迅速传遍风清的全身,接着她的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身形又化做了浮沉兔。
长剑几乎是贴着松的头皮刺了下去,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舍心救下的玉兔竟要杀他,他也没想到自己救下的玉兔竟是那月宫清王,他更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从此刻开始已悄悄发生了改变。
一抹暖暖的阳光懒懒地透过竹房的百叶窗照在松的脸上,不过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与惬意。此刻,他正盯着眉尖一柄泛着寒光的冷剑,额头已浸满了细密的汗珠。
“小兔子!”
松惊呼一声,目光焦急地在房间四处找寻,最终在桌角的一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她。
松暗自松了口气,他探头一看,发现小玉兔竟在那里止不住的发抖,他伸手将小玉兔捞了出来。刚接触的那一刻,他感到却是寒风霜雪般的冰凉。
“兔兔,你怎么会全身冰寒,告诉我,你很冷吗?”
松轻轻抱起小玉兔,然后快步走出竹房,将她放在了屋外的一块斑驳的黑石上,阳光直射在上边,入手之处倍感温暖。
小玉兔虚弱地睁开了那双诱人的红瞳,只不过这次她颤抖的更厉害了。
“浪荡子,你把本兔放在阳光下想要做什么?本兔定要杀你!”
松却是不知,这浮沉兔原以月光为暖,以日光为寒,月度风情身负重伤,虽靠松的一颗七巧玲珑心和一株赤血玲珑果救得性命,但她不仅力量全失,甚至无法维持人形。松的好心之举不仅无异于风清的伤势恢复,甚至将至她于更糟的境地。
然而松见小玉兔睁开了眼睛却满心欢喜,于是他自己一翻身,也蜷卧在黑石之上,然后将小玉兔轻轻的搂在怀中。
“兔兔,一会儿就不冷了。”
小玉兔在他怀中剧烈挣扎起来,但虚弱的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这温暖的怀抱。
“浪荡子,风流儿,你把本兔放开……放开!本兔定要......定要杀你!”
过了一会儿,小玉兔不再挣扎,也不再发抖。松欣喜地将小玉兔举起,使之与自己平视,而小玉兔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无力的闭上眼睛。
松感受到小玉兔眼中暗含的怨念与凶气,也是颇为委屈的撅了噘嘴。
“兔兔,我把心都给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风清内心轻蔑一笑,随即对他置之不理。她早已认定,任他甜言蜜语巧舌如簧,待她恢复力量,这下流无耻卑鄙恶毒奸诈猥琐虚伪自负之徒,定将成为第一个剑下亡魂。
松自然不知她所想,他对小玉兔可是报以了极大的善良与欢喜。
“兔兔你太虚弱了,我去找些东西给你吃。”
不一会儿,松便背着满满的一箩筐一路小跑着回到竹房。
他对着小玉兔乐呵呵地笑着,然后颇为得意的将采回的珍蔬鲜果一样一样列出来,围着小玉兔排成一排。
“这是水晶蜜萝、紫灵葡萄、溢香雪莓、百味果、翡翠珍珠......都尝一尝,有没有喜欢的?”
小玉兔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随便扫了一眼,便失去兴趣。
“本兔早已辟食五谷,任月间奇蔬异果,珍馐万千,本兔亦生不起口舌之欲,何况你这凡俗之物。不过......奇怪的感觉。”
见小玉兔竟无动于衷,松的眼中划过一抹失望,不过转瞬他便神秘一笑,眼中闪现出狡黠的神色。
“兔兔,你绝对想不到我采到了什么,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打开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取出了一株奇异的菌菇。那菌菇竟生得兔型,兔首兔耳兔身兔尾,与小玉兔无二之差!
“绒绒兔菇!这仙菌是我费尽气力所得,你一定喜欢,对不对?”
小玉兔的眼中竟有精光闪烁,她小巧的兔鼻轻轻嗅了嗅那绒绒兔菇。
“这仙菌对我伤势恢复确有效用,不过却是这浪荡子所送。不管了,着实有些口渴了。”
只见她伸出粉嫩的香舌,轻轻舔了一滴兔菇上的晨露,满意的抿了抿嘴,接着又将剩余的几滴尽皆舔完,随后心满意足的眯起双眸,弃仙菌于不顾。
松睁大眼睛扯了扯嘴,指尖在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有些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
“渴饮朝露。世间竟有这般不惹尘埃的存在?真不知你又以何物为食?只怕那龙肝凤髓亦俗不可堪。”
松若是知道这浮沉兔乃渴饮朝露,饥食月光,朝露月光,月光朝露,怕是其胸中早已被这般绝配激得诗意澎湃了。
松看着那吃完便伏在席上轻声熟睡的小玉兔,顿觉头脑发胀。
“养不起,养不起,这怎么养?”
话虽这样说,松内心却已打定主意,无论小玉兔是否愿意与他为伴,至少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如何也要把她照料好。
松自从服用了生骨草后,右臂的断骨已逐渐愈合,然而对他身体危害最大的是那剜心之伤,尽管松之后又接连服用了数株上等仙草,但对寿元的损失已无法弥补。
松耗费一下午的时间选了两株幽香紫竹,将其伐断,编织成了一架尺许见方的紫竹床,在其上铺了一层日月蚕丝,又在四角各插一株寻梦幽兰。
幽香紫竹乃竹中仙品,清香淡雅,凝心安神;日月蚕丝冬暖而夏凉,滑柔舒适,最适为榻;寻梦幽兰,顾名思义有助睡安眠,神游云梦之效。此一方紫竹床,可谓酣睡打盹,催眠利梦之神器!
松对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脸上罕见的露出一股肉痛之色。
“幽香紫竹和寻梦幽兰倒还可寻,可这日月蚕我养了数年才吐出这么一小块蚕丝被,如今却是便宜你了。”
松轻轻抱起熟睡中的小玉兔,将她温柔的安放在紫竹床之上,不一会儿,小玉兔的嘴角便挂起了一串晶莹。
松痴痴的笑了笑,看着窗外已浓的月色,疲倦的安睡过去。
混沌纪981年
巍峨的北丘之巅,一座宏伟的神宫岿然而立,北丘及神宫均被一团月光所笼罩,如同披上了一层圣洁的法衣。仔细观察下不难发现,此处的月光竟是自地面射向夜空,延伸至黑暗的尽头。
一阵微风轻轻掠过静谧的夜空,温柔的抚碎了如水的月光,只见破碎的月光如同水晶般汇聚在峰顶。风度月光,裹挟着一缕云气,竟逐渐凝聚成一只硕大的风月云兔。
闪烁着圣洁光辉的云兔刚一成型,天地间忽然风云大作,一道万丈庞大的青色雷霆突兀割裂穹苍,朝着浮沉兔宫轰然而下。
兔宫剧烈的震荡了一下,少顷,劈天盖地的身影迅速朝着北丘之巅飞掠而来,此番变动,已彻底惊扰了月亮上这个古老的种族。
“那是……浮沉祖兔。”
无数道人影望着半空中的巨兔,眼中划过一抹震撼之色。
“竟然引来了浮沉祖兔,看来又有一位拥有浮沉古血的婴儿诞生了,只是不知是哪位大人之子?难道是九王之子?”
一位资历较老的族人斜瞥了一眼身旁出语之人,似是诧异于她的无知,接着淡淡的说道。
“祖籍之中,将新生婴儿分为五等,分别是业兔、凡兔、灵兔、王子兔以及帝子兔。最低等的业兔便是男婴,凡兔为血脉退化的普通女婴,灵兔为能引来祖灵却无异象的女婴,能引来天地异象,掌中握月的为王子兔,而掌握彩月,身负帝子剑则为最尊贵的帝子兔。
一般来说,像我等普通族人的子嗣只是业兔和凡兔,九王大人的子嗣为王子兔,而帝子兔只出生于三司世家,像我族的历代大月司,无一不是血脉和天资极高的帝子兔。
这也是三司九王只出于那几个固定姓氏的原因,我族的阶层等级早已固化,想要打破阶级封锁,谈何容易。”
年轻族人认真的听着。
“那所谓的灵兔又是何出身?”
年长族人接着道。
“灵兔的诞生可能是链接上下阶级的唯一途径吧。灵兔有两种可能的出身,其一便是普通族人血脉返古,但天资不足,不过通过后天的努力也有可能晋升九王之列,其二么……几乎是不可能出现了。”
“那此刻的情形则是一位血脉返古的灵兔降世喽?”
年长族人没有再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穹顶之上。
轰隆!
又是一道更加庞大的雷霆怒劈而下,雷光闪过,兔宫之顶浮现了一道身影,那是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丽倩影,此刻,其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苍白,威凌的凤目中却蕴含着一丝极为复杂的情感。在她的怀中,一个稚嫩的女婴刚睁开她的第一眼,正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这个世界。
“月......月司!?怎么可能!”
众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精彩,月司之子竟会是一个天资不足的灵兔,这简直比直接判处她们死刑更难以令人接受!
“这......怎么会这样!月司之子可是我族未来,我族的荣耀复兴怎能托付于庸人之手!”
“闭嘴!无论如何她也是月司之子,岂容尔等非议!”
“可是......纪元之战已不久矣。”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碍于月司威严才陆续有着零零散散的身影伏跪而下。
“恭贺大月司,恭迎巨子降临。”
不过任谁都读得出众人语气中的低落沉重之意。
月司并未在意族人的不恭,她轻抚着怀中的女婴,脸上极为罕见的流露出一抹慈爱之色,这种满含爱意的情感,在月族人的一生中也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她转而望向洒满月色的天边,此时此刻,月光温柔,云淡风清。
“吾乃汝母月度云,儿理当承袭月度一氏,吾赐字风清,自此以后,汝名......月度风清。”
月度云缓缓将女婴举起,空中的巨兔同时也低下了硕大的脑袋,使鼻尖轻触在女婴光洁的额头上。
顿时,一道刺目的青光自女婴的体内弥漫开来,转瞬间,女婴便化作了一团巴掌大小浮浮沉沉的青色气体,接着被那巨兔的玉鼻缓缓吸进了体内。
巨兔吸了那团浮沉气后,在她那双充满诱惑的红瞳中突然诞生了一丝灵气,其身上原本雪白的皮毛此刻也发生了变化,只见一道道晦涩的青色纹路被一只无形的神笔绘满了全身,最终在其眉心处汇聚,化作九片桂瓣。
众人见到这九瓣青纹,顿时爆发了一阵哗然。
“青色帝纹!而且是,九桂瓣!怎么会?”
也难怪众人如此惊叹,在月神族的历史上,帝纹出现的几率比帝子兔更小,而且有史以来最高等级的帝纹也不过现任大月司月度云所拥有的七瓣蓝纹。
“唉,可惜,可惜啊。从刚刚浮沉气的体积来看,明显是天资不足,可这种情况怎么会出现在拥有顶级帝纹的月司之子身上?莫非......”
之前的那名年长族人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月司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孩子孕育不足就提前降生呢?荒谬,荒谬。
月司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提前降生,可如果是同胞双子呢?要知道,同胞双子最终的命运便是非一死,即两伤!
月度云并没有如同众人般失色,她的双眼满含着温柔,以及一丝令人心碎的痛惜,她朝着那正努力朝自己怀中奔来的玉兔,伸手轻轻一挥。突然,小玉兔的身前浮现了一个漆黑的漩涡,在她刚浮现惊慌的眼神中一口将其吞噬。
“我月度家的女儿又怎会平庸,清儿,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可是……情感……我族人是不需要的……”
当年幼的风清从那突然浮现的漩涡中挣脱出来,却发现自己已来到了一个昏暗血腥的山谷,山谷中到处都是各种妖兽的断臂残肢,时不时传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接着便是一阵腥风迎面扑来。
她化身的那只小玉兔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她试图把自己蜷缩起来,但一股寒意始终挥散不去,因为寒冷的源头,来自心底。
“母亲大人......为什么......要丢下我?”
突然,她感到一股暖意笼罩而下,紧接着她便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抱了起来,她惊喜的抬首看去,期望中母亲慈爱的面孔并未出现,反而是一张陌生而似乎又有点熟悉的男人的面孔。
男子看着怀中的小兔子,却是惊咦了一声。
“咦,这不是我救得小玉兔吗?”
此刻,月度风清的眼中溢满了羞怒与惊慌,怒的是眼前男人的越矩放肆之举,惊的是这个男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她狠狠地咬了松一口,接着奋力挣脱松双手的束缚,纵身跃出门外。
松一吃痛,瞬间清醒了过来。
“原来只是个梦啊,竟如此真实。小玉兔?小玉兔,你要去哪?”
松急忙追了出去,可刚门口,他却停下了脚步。
“走吧,走吧,我本不该拦你的。”
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返身回到房内。他半身伏在紫竹床上,感受着其上一股淡淡的清香,鼻尖微涩的抿了抿嘴。
“原本想着会有个伴的,到头来......到是我自作多情了。”
漆黑如墨的夜色,乌云密布,遮住了皎洁的明月。
风清毫无方向的奔跑着,她的思绪一片乱麻,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渴望找到一丝光亮,却发现只能在黑暗中沉沦。
荆棘划破了她的脸颊,碎石磨破了她的脚掌,突然眼前露出了一道光,她吃痛之下猛地一跃,跳上了光尽头的石台。
那是一道月光。
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身上的伤势也在逐渐恢复。
风清昏暗的内心仿佛见到光明,她凝聚最后一丝力量幻化人形,接着带着万分欣喜抬首而望。
那里......
碎星点点,乌云漫漫。一轮残月,长空高悬!
噗嗤!一股鲜血狂喷而出,此刻,她的眼中仿佛想起了某些东西,又仿佛失去了某些东西......
松半身伏在紫竹床上,使劲闭着双眼,毫无睡意。
突然,他的心脏一阵紧缩,接着隐隐作痛。
他的另一颗心脏虽然给了风清,但隐隐间依旧存在着某种联系,他循着冥冥之中一丝微弱的感应,觉察到了小玉兔此刻的状况,那是一颗死寂、绝望、苍白的心。
他突然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心脏传出的剧痛几乎使他丧失理智。他着魔般冲了出去,他已几乎疯狂!
因为他从未体会过这样一种情绪,那种无助与悲凉,沉沦与丧失都使他无法想象,无法想象小玉兔刚刚经历了什么,竟使她处于这般境地。
他现在只想快些找到她。
冷酷的夜展露着它的残忍与冷漠,雨滴伴随着青色的雷霆凄凄沥沥的洒落下来,整片天地唯独尽头的一道光,不合时宜的带着一缕理不清的希望和绝望。
松在雨中一路狂奔着,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那光的尽头,那是一道月光,月光之下,一只美丽的玉兔翘首而望。
松抬首看了看天上那轮被乌云包裹的断月,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小玉兔,一颗心悄然悬了起来,他放轻脚步缓缓走了过去,而小玉兔对他的到来仍没有一丝反应,依旧昂首望着那轮明月。
松将身体横在玉兔与明月之间,使自己的眼睛刚好和小玉兔对视,他看到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灰瞳,没有一丝灵气......
“啊!”松吓得惊叫一声。
轰隆!突然,一道百万丈的清雷轰然而下,将整个空间炸得透亮。
透过雷光,松看清了他所处的位置,在他面前仅一步之遥,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山涧,每值无月夜,靠近涧口的位置便会盘旋着一股阴风的啸声,啸声中隐约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声和戚戚沥沥的悲鸣,它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葬魂涧,乃是鬼魂聚集之地,传闻中的死神居所。
“葬魂涧!葬魂涧!竟来到了葬魂涧......”松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接着猛地向前一跨步,冲着那漆黑的深渊吼道。
“为什么要杀死她,把她还回来!”
他已经历过太多生死离别,诸多与他亲近的人相继死去,仿佛他是命定孤星,村里人虽然喜欢他,但始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如今竟连只与他共度两晚的玉兔也要撒手而去。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狰狞,悲痛,却也无可奈何。
“不不不,可不是我要杀死她。”
漆黑的深渊突然传出了一道缥缈空灵的声音,接着深渊隐约浮现了一道巨大的漩涡,从那漩涡眼处架起了一座云梯。随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小女孩从那深渊之底缓缓走了上来。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可她的头发却一直垂到深渊的尽头,不知有多长,她身上的衣裙如同墨色云雾般,举手投足间变换万千,在衣袖处汇聚成一滴滴黑色的液滴,而后凭空散去。此刻,她两只白嫩的小手正抱着一只青纹玉兔,看向松的大眼睛带着一丝无辜。
松被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吓了一跳,虽说她清纯的外表人畜无害,但从那深渊鬼族走出来的,又岂是善类?
只不过他内心的悲痛很快便战胜了恐惧。
“不是你杀的?胡说!那她的魂魄又怎么会在你手上?”
“真的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要下来,我只不过顺手接住了她。”
小女孩看着松愈发狰狞的脸色,知道他必然不信,眼中竟闪起了晶莹的泪花,略带哭腔的辩解道。
“你怎么能不信我?魂魄乃是一个人生存的意志,若一个人形神俱灭,但意志尚存,便会在这葬魂涧中化作厉鬼。若是我杀了她,她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松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接着他迫切的问道。
“那......你能将她还回来吗?”
小女孩闻言,顿时嘻嘻的笑了起来,原本纯真无邪的大眼睛中,竟生起了一抹狡猾与贪婪。
“你想要这个,她的魂魄可是很宝贵的......除非......你用东西来换。”
松闻言眼中顿时露出喜意,他急切的追问道。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会给你。”
小女孩明显感觉自己的呼吸加重了一些,她尽力克制着,好隐藏住心中的渴望,可她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
“也没什么啦,我想要......你的心。”
“我的心?”
小女孩轻轻舔了舔嘴唇。
“对,就是你胸膛里的那颗心。”
松的脸上浮现一抹迟疑,这是要一命换一命吗?
小女孩似是看出了松的担忧,急忙出声怂恿道。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是不会死的。”
松闻言脸上不免露出苦笑。
“人没了心,如何还能活?”
“哈哈,你可不是常人。”
小女孩的嘴角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回忆起了前尘往事。
“老松树啊老松树,没想到你转世为人把什么都忘记了。你原是这天地间诞生的第一颗古松,乃是草木之长,万树之祖!
你活的年岁,怕是比这片山川大河都要悠久,连我也要小你几辈。”
“只因你厌倦了生命的漫长,凝心为人,来体验六道轮回,可有你那颗心在,怕是天荒地老你也死不了,又谈什么轮回?”
“你若将心给我,我便为你铸颗石心,让你依旧为人,如何?”
松闻言一时间陷入沉思,难怪他总感觉与这天地间的草木有种虚无缥缈的感应,若真如这小女孩所说自己本是草木之长,万树之祖,倒也说得通了。
见松犹犹豫豫,小女孩只当他是不愿,随即语气中填了几分讥讽。
“哼,果然,你连人的虚伪也一并学去了。既然你不愿意,那便告辞了。”
说完,黑裙小女孩转身向着深渊之地走去,只不过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她的脸上已布满阴沉。
“若不是玲珑心必须自愿献出,我早已出手将其剖腹取心,哪里还会这般废话。”
松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见状他急忙喊住了小女孩。
“等等!我的心你可以拿去。”
松的话音刚落,他只觉眼前一阵恍惚,那小女孩已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迫切与狂热。松发现,此刻小女孩的背后竟生出了一对紫金羽翼,羽翼之上印刻着八道玄色骷颅纹,紫金羽翼挥动间,隐约可见空间泛起的细小波纹。
“你......你真的同意?”
“嗯,不过,你要先将小玉兔的魂魄还回来。”
“可以。”
小女孩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将魂魄送进了小玉兔的躯壳。
“她怎么没醒?”
“这我可不知道,她若愿意自然会醒来。喂,是你亲自动手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
松扯开了胸前的衣襟,在右边胸口有着一道一指长的伤疤,至今仍隐隐作痛,接着他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朝着左边心口处缓缓刺了下去。
突然,一道道藤蔓拔地而起,瞬间控制住了松的手脚,接着化身为一个树之巨人,横亘在松和小女孩之间。
“哼哼,不自量力。”
小女孩轻蔑的笑了笑,刚要出手,那藤蔓巨人如同听从命令似的缓缓散去。
“谢谢你们,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松停滞的手再次刺了下去,刀尖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疤。他伸手将胸膛的心脏取出,那是一颗火红琉璃般的心脏......
“小玉兔,这下可好,你下辈子也还不完了。”
小女孩一把夺过七窍玲珑心,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有了这玲珑心,这葬魂涧如何困得住我!哈哈......”
而失去心脏的松立刻开始木质化,一根根细小的枝叶从其身体上生长出来,其脚下一条条根系开始伸向地下。
“放心,我可不会食言。”
小女孩随手吸起一块岩石,小手一捻化作了一颗石心,轻轻送进了松的胸膛。做完这些,她也不做停留,凭空消散了去。
“木头人,石头心,倒也般配,倒也般配,哈哈。”
乌云遮住了那最后一道月光,阴冷的夜风呼啸着,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若是草木有情的话,那一定是它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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