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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回 马匪
这西川剑南道地处边疆,周围有吐蕃、南诏、勃律、白山等诸多强邻,加上被陆续灭国的吐谷浑等小国的流散匪兵,故而这去成都府的路也不算太平,如今乱匪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饭的事。从剑州等地逃难的百姓常常结伴而行,也是不得已之举,徒以壮胆罢了。
如今正是开元十五年的入冬,地上打了霜,寒气逼人,这里是西川剑南道的一处小镇,一个施粥铺子前人潮涌动,衣衫褴褛的逃难百姓正争先恐后的往前挤着,那管粥铺的掌柜却在大声喊着:“众位老少,今日正是我溪镇大户方大官人家祖母高寿,府上少奶奶发了话了,要在这做三天的善事,祈寿求福,大伙一个一个来,都是咱们西川老少,都有一口吃的,别急,别急哈。”那掌柜的说罢,赶紧吩咐铺子里的三四个伙计开伙施粥。
这粥铺施了好一会儿了,前面仍旧是人山人海,其中更有些浑水摸鱼的。
“给我一碗。”一个胖子大声叫道。
“刘二,你都喝了三碗啦,快快让开!”一个瘦子一边挤着,一边挪揄道。
“你少吃了吗?滚开!”那胖子用肚子将那瘦子一顶,一下子顶开条缝来,那瘦子吃了亏,正要再抢回位置的时候,一个小年青却从那缝里钻了过去,直往那粥铺子上一趴,递上两个破碗来,嬉皮笑脸的冲那掌柜说道:“大善人,劳您的架!施两碗粥!”那掌柜那顾得着这些流民到底吃没吃饱,将那大勺子一刮,却只剩半勺,都给倒在那小伙的一个破碗里,倒完后大声喊道:“今日施粥已毕,明日老少们再来!”
众人一听,一哄而散,那小伙子却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半碗粥水,到了一处老枯树下。一个女孩躺在那儿,张着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的问道:“阿奴哥,你回来啦?”
那小伙蹲下来,将那女孩扶了起来,才说道:“这溪镇大官人大发善心,我刚才没忍住,多喝了几碗,如今还剩下半碗,真儿你先垫垫肚子。”
这一对青年男女正是那逃难至此的阿奴与真儿,这真儿一听,苦笑道:“阿奴哥,你休要诳我,刚才我都听到了,今日就剩下这半碗,如今你也是腹中空空,教我如何吃得下去呢?”
阿奴柔声安慰道:“真儿,你就喝了吧,你染风寒已经三日了,这高烧不止,我不知如何是好,这粥你就喝了吧!”说罢,将那半碗粥水递到真儿嘴边,真儿耐不住他,只得喝了几口,几口热食下肚,才有了一丝血色,真儿又抬头看阿奴,一双眼睛热泪涌动,低声说道:“阿奴哥,我不争气,让你受累了。”
阿奴应道:“哪里的话,我是你哥哥,你忘了爷爷死前遗愿吗?我们相互扶持,还要去成都府呢,那里繁华似锦,总有我们一口饱饭的。”说罢,他喉结一动一动的,显然也是饿坏了。
真儿见了,紧忙将碗推了过去,缓声答道:“你也喝吧,我们要相互扶持,终有平安的那一日,我还要等着与阿奴哥再去卖艺,跳那胡旋舞呢。”
阿奴听了,苦笑道:“好,等你病愈,我们再去巷子里跳胡旋舞,挣到钱来,去寻那安乐之地。”
两个孩子相视而笑,只道前途漫漫,人世蹉跎。
正当周围百姓们要休息一二时,镇口忽然有人大叫起来:“胡匪来啦!胡匪来啦!”不少百姓立即胡乱奔跑了起来,夹杂着孩子们地哭声和女人的尖叫。
阿奴抬头望去,那原本寒气森森的镇口顿时尘土喧嚣了起来,一大队的土匪骑马冲了过来,当头的正是一匹青海骢,那马上匪兵面罩黑巾,手上的大刀寒光闪闪,当头大声喝道:“忽尔扎哈,把这些汉人都给围了,留下买路钱!不要胡乱取人性命!”
一个身材魁梧壮实,憨头憨脑的胖子大声应道:“是,头领!走——”说罢,三十余骑从大队人马中立刻分出,吆喝声四起,直去追那些试图逃出镇子的百姓。
这个镇子里只那方大户留下的帮工和小厮,其他的都是自剑州逃难而来的百姓,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不少都给吓破了胆,阿奴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把真儿搂在怀中,不知所措。
那马匪有两百余人的样子,不少都是青海骢的好马,有些是略矮的枣红色吐蕃马。
马上匪兵,有些身上披挂着皮甲和厚厚的棉衣,有些则是薄薄的铁甲和青绿色的敞襟箭衣,脖子上围了各色围巾,声音都是粗豪无比,有些夹杂着黑话,纷纷驱赶了那些四下奔走的百姓回来。
那马匪头领将马缰一扯,立在镇子一颗大树下,朗声笑道:“各位老少,这大冬天的,衣食甚为缺少,我们干这买卖也是迫不得已,我与众位兄弟只取银钱粮食,各位有钱的有粮的,留下来,要是有半分欺瞒,莫要怪我手中大刀无情!”说罢,这汉子手中大刀唰的一下横劈下来,那大树上的一支手腕粗的树干被一刀斩断,哗啦啦的掉在地下,这汉子杀神一般,狠狠的扫视了一遍,又跳下马来,把那马缰随手一抛,自然有其他汉子接了,这汉子一屁股就坐在那树下大石头上,稳如泰山。
有几个马匪却朝那施粥铺子冲了过去,才半响,就搜出了十几袋的粮食,都是一阵大笑,纷纷扛了往那马背上捆好,其他还没收获的匪兵们又去搜那些百姓,这些百姓只是逃难之人,拖家带口的,有些也随身带了不少的细软,有些个自己捧了出来,匪兵们自然笑纳,有些个不愿献出的,那些马匪不由分说就上下其手,要是没有还好,可要是搜出了一星半点的首饰银钱,立即就是拳打脚踢,不过也就止于拳脚,若是几个敢反抗的也就是一刀劈个空,吓唬吓唬,就是不害人性命。
其中有一个跑到阿奴这儿,贼眉鼠眼的往这里一瞄,看到阿奴后不由的大喜,大声招呼了起来:“头领,这里有个咱们吐谷浑的小孩,快来看看!”
那领头的匪首听了,一下站了起来,跑了过来一看,那阿奴生的红发蓝眼,不是吐谷浑的种是什么,这汉子看完后哈哈大笑道:“老天待我不薄,如今又找着了一个咱们族里的孩子,真是大快我心!”
这时阿奴也直盯盯的看着那头领,那黑巾遮着脸,却遮不住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竟然也是蓝色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匪首将脸上黑巾一把拉下来,毫不在意露出来自己的本来面目,那是一张坚毅的脸,额头上是一块一指长的疤,显然是饱经风霜,他盯着阿奴笑着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阿奴傻呆呆的答道:“我叫......黑乞阿奴。”
“黑乞阿奴,这是黑乞将军一族的族人,黑乞将军在王城一役中誓死捍卫东门,以致全族战死,是我吐谷浑的大功之臣!真是天不负我啊,还让我找到一个!”那匪首欣喜万分,看到阿奴紧紧搂着的真儿,又再问道:“这女孩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妹妹!”阿奴坚定的答道。
“可她一看就是汉人的种,如何是我吐谷浑的血脉!?”匪首满心疑惑的大声问道。
“我四处流浪,在成都府遇见她,她就是我的义妹,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历尽艰辛苦难,此情、此义,此生此世永不变改!”阿奴语气铿锵有力,如铜墙铁壁一般。
那匪首点了点头,赞了一句:“好个此生此世永不变改!你是我吐谷浑的好孩子!”
“可我只收咱们吐谷浑的遗族,不收汉人的!”那头领话音一转,看了看那真儿,又看了看阿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郑重问道:“你可愿意跟我们走,马上杀敌,马下酒肉管够!”
“我能带上妹妹吗?”阿奴立即问道。
那头领点了点头,答道:“除此以外,别无他例!”
阿奴大喜道:“只要我妹妹无恙,我愿意追随头领,鞍前马后,效死而已!”
那头领大笑道:“好!好!忽尔扎哈,把这两个孩子带上,咱们撤了!”
忽尔扎哈跳下马来,从阿奴手中把真儿抱了过来,正准备上马之时,突然这魁梧的汉子双目圆睁,一股血水从其口中喷涌而出,低头看来,一支利箭当胸穿出,箭锋犹自晃动不止。这汉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却是个硬汉子,仍是怀抱真儿犹自不肯倒下。
马匪头领大吼一声:“兄弟们,官军来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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