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

作者: 晴岸 | 来源:发表于2017-07-31 10:47 被阅读0次

紫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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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霞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名叫，花果山。

猴儿出生在一座山中，山中的老树精告诉他，他没有父母，他的出生，乃是天地万物灵气之所化。老树精活过了很久很久的年月，“有多久呢？”猴儿问，“那真是，很久很久啦，久到，几万年前，我曾看着，那一个和你一样出生于天地万物灵气之所聚的神猴，他大闹天宫一百年，被压到五指山下五百年，西天取经又是好多好多年。直到现在，他在天上做了神仙，这一晃，真是，好久好久啦。”老树精喜欢讲故事，他讲给猴儿那孙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那孙大圣随着个名叫唐三藏的光头和尚西天取经的故事，老树精年纪大了，事情常常记不起，那孙悟空，取得真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那老树精，故事讲了九九八十一年。惊心动魄的细节，早已在几万年的时光中沉淀为了细水长流，猴儿只是陪老树精打个消遣，他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故事，他只喜欢凝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紫色的，神秘的，美好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流逝，猴儿被一老道儿寻去，教他十八般武艺，助他化为人形。他出师那天，那老道儿说：“你很像曾经的一位师兄，只不知，天上的他，成了神仙的他，是不是如你一般快乐。” “师傅您说的可是那千万年前大闹天宫西天取经的孙悟空？”猴儿眼睛流光溢彩，老道儿望着猴儿眼睛，长叹一声后转身，淡淡道：“若遇着他，便替我寻个答案。”

猴儿只身来到天宫，携着菩提老道儿的信，拜在天尊门下，去学那连他自己也不明为何物的“更深的武艺”。

上了天庭的猴儿，依旧喜欢坐在房顶，看远方的晚霞，只是，任天庭的晚霞再如何变幻多端，霞光四溢，美不胜收，猴儿依旧觉得，还是花果山上的霞光，是他这几百年来看过的，最美最不可多得的霞光。

天宫中有个小仙女，名唤紫霞，不是几万年前曾与那个传奇一般的孙大圣有过爱恨纠葛的紫霞，而是这天师麾下弟子中的一个，名为紫霞。紫霞也喜欢看晚霞，她的母亲曾告诉她，她出生时，紫色的霞光漫过天边，美不胜收。

“这霞光，哪里就是紫色的了？我瞧着，有红色黄色蓝色青色，如何便没有紫色的霞光呢？”紫霞一人靠在房檐上，嘟着嘴，朝着天空自言自语。“那是你没有见过真正的晚霞。”猴儿突然闪到她的一旁，接腔儿道：“在我的家乡花果山，那里每天傍晚，都会有紫色的霞光，满天而来，可好看了。”紫霞被吓了一跳，却也不恼，望着身旁不知何时冒出的猴儿，惊喜道：“真的？”“当然是真的！”“那，以后，你带我去看，可好？”猴儿扭头，却望进了身旁紫霞的眼睛，五彩霞光照进她的眸子，闪着光，映进猴儿的眼中，他别开脸，竟不想拒绝，“当然可以了！”“太好啦，”紫霞欣喜地握住猴儿的袖子“我叫紫霞，你呢？”猴儿望着紧握着她衣袖的手，细白纤长，他孤寂独活了几百年，眼前这个女孩子，是老树精和他师傅之外，第四个，愿意与他说话的人，猴儿轻轻弯起了嘴角，“猴儿。”

从那时起，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表情，叫做微笑。

从此以后，猴儿的单调生活中，多了一份色彩，一点光亮，紫霞的笑容，总能让他感到快乐和温暖。紫霞喜欢卷帘大将军，天师命他游历人间，他遍寻人间最美的花草，带回给紫霞，紫霞喜欢挽着他的胳膊，静静地听他讲那遥远尘世间的故事。紫霞听故事时，眼中总闪着别样的光彩，猴儿觉得，那光，像极了花果山的晚霞，所以，当紫霞坐在卷帘身边时，猴儿并不妒忌，他觉得，只看着紫霞开心，就很美好。

那天，猴儿又躲在不远处，看着紫霞，却突然听到身旁有人问：“你可知，情是何物？”猴儿惊诧回头，却是一只身披铠甲，雷公脸的猴子，不是那孙悟空，又是谁？当下便行一大礼，“弟子拜见斗战胜佛。”那孙悟空并不理会，只摇头道：“情是这世间最难习得之术，我苦寻了几万年，终不得其解。”孙悟空呢喃而去，留下猴儿一人，猴儿望向不远处的紫霞，情为何物，他不知，他只知，紫霞开心，便足矣。

日子这样一天天地流逝，猴儿原以为，这一世，便这般在看着紫霞的笑容中细水长流地走过，却不想，紫霞因搅乱了蟠桃盛会，触了天条，被贬下下凡去，诛仙台前，猴儿不顾众人阻拦，随她一同跳下，紫霞惊诧，问道：“为何？”猴儿抚上她的脸，轻声道：“你忘了吗？我曾许诺过，要带你，看一看花果山的晚霞。前尘后路，我都愿随你同往。”

跳下诛仙台的紫霞和猴儿，落在了凡间一座小小的村落，带着火光，惊动了整个村子的村民。村民四起而惊，皆言有妖作乱，全村上下，无论男女老幼，携着刀枪棍棒，纷纷赶来紫霞和猴儿坠落之处。紫霞坠地时有猴儿护着，并无大碍，倒是猴儿，被树枝石砾刮蹭得晕头转向，清醒过来时，却发现已被村民的火光包围。猴儿仔细小心地询问紫霞有无大碍，却听得村民们纷纷叫嚷着捉妖打妖，心中暗道不好，护着紫霞，起身辩白：“我们不是妖，妖都是为非作歹的，我们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这辩白，却是苍白无力的，为首的一青壮汉子，嘬着牙花子朝地上唾了一口，第一个冲上前去：“毁了我们的庄稼，怎么不是为非作歹！若这都不算为非作歹，那什么才算！”那壮年，一棍子打在猴儿的背脊上，猴儿闷哼一声，跪在地上，紫霞听见，心急地嚷道：“你们误会了，我们，我们是无意的啊！”说着，便意欲挣脱猴儿的怀抱，彼时，有了那青壮汉子带头，村民们便纷纷挥棒向前，一时间，雨点般的棍棒刷刷而下，紫霞哭喊着挣扎着，猴儿却任棍棒打在自己身上，搂着紫霞，不动分毫。不知过了多久，棍棒势头缓和下来，村民们骂骂咧咧地逐渐散去，留下猴儿二人。

月光轻柔地照着，树影婆娑，紫霞一点点挪动着，从已经没有一点力气的猴儿身下挪出，呜咽着，将猴儿拖到树下，抚着猴儿脸上身上的伤痕，“莫怕，我没事。”猴儿半眯着眼，微微颤抖地伸出手，拭去挂在紫霞脸上的泪滴，“别哭，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最好看。”紫霞拭去眼泪，喃喃道：“你为何，为何对我这般好？”

“因为，我还要，带你去看花果山的晚霞呀。”

紫霞为猴儿寻来草药，二人野果溪水为食，天为盖，地为庐，竟也生存了下来，眼见着猴儿的伤一日日好了，紫霞脸上的笑容便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我猴儿，乃天地日月精华之所聚，怎会轻易送了命去！”猴儿翻了个跟斗，仰躺在草地上，紫霞轻轻锤了他一下，嗔道：“贫嘴！”猴儿笑得一脸满足，随手扯了根狗尾草衔在嘴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紫霞，你来，这云彩，煞是好看。”紫霞挨了猴儿躺下，咯咯笑了起来：“那片云，像兔子呢，还有那片，到像是你，看那边，像不像天宫里的...”提及天宫，紫霞沉默了下来，猴儿扭头，却见紫霞呆呆望着那远方，轻声道：“等卷帘哥哥回来了，他，一定会来接紫霞回家的罢。”猴儿别过脸去，心中泛起了一种陌生的酸楚嫉恨之感，突然想起那孙悟空的话，这便是，妒忌吗？

紫霞坐在树下发呆，阳光细细碎碎地透过树叶斑驳地映在已有些残破的裙角上，猴儿兴冲冲地从山顶跑回，望着满头大汗的猴儿，紫霞递上一瓣花叶让他擦汗，“何事，这般急躁？”猴儿扔了花叶，抱着紫霞转了一圈后，朗声笑道：“紫霞，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紫霞被那突如其来的拥抱晃了神，望着猴儿的笑脸，心跳没来由地加速，大脑一片空白，低下头掩去微红发烫的脸，摇了摇头，猴儿正在兴头上，没有发现紫霞这一小小的动作，拉过紫霞的手就往山顶跑，跑到山顶，猴儿指向不远处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转过身望向紫霞：“看！”紫霞顺着猴儿所指的地方望去，想起猴儿一脸的激动，不禁瞪大了双眼：“那里，莫非就是...” “花果山！”猴儿抱着紫霞，旋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彩色的晚霞漫过天际，猴儿才放下紫霞，与她相拥而坐。猴儿想了好多，他要带紫霞去吃花果山最甜的果子，喝最清冽的泉水，摘最美的花，最重要的，是看那片紫色的晚霞。那天，他们坐在山顶，一起看星星，紫霞问，除了带我看晚霞，你还想要什么呢？“我最想，和你永远永远在一起呀。”猴儿在心里悄悄说着，嘴上却道：“我想，带你看一看花果山的星空。”猴儿抿着唇，望向星河，心中说着：“可是，那里的星河，又怎及你呢？”

猴儿没有看到，紫霞低垂下去的眼帘下，卷着淡淡的失落。

隔日，他们便启程去往花果山，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去往花果山的途中，住着一只妖，一只专靠年轻女孩子的心头血过活的妖。

妖掳走了紫霞，猴儿却无能为力，法力尽失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那天他又一次遍体鳞伤，却连那妖的洞府都未进去，他坐在月下发呆，突然跳起来重重扇了自己两巴掌，却听到一声嗤笑，抬头，却是孙悟空站在自己的面前。猴儿匆忙抓住孙悟空的衣袖，急声道：“求斗战胜佛，救救紫霞！”孙悟空只是一脸顽劣的笑容，问道：“现在，你知道，爱情，是何物了吗？”猴儿怔愣半晌，孙悟空轻叹一声，“罢了，我穷极几万年的时间，都未得解出，更何况你？”说着，将手移到了猴儿的心脏，“莫忘了，你和我老孙一样，都是天地灵气之所化，你法力并未失去，只是被封引了罢了，待到你能够解开封印，法力，自然便回来了。”说罢，转身而去，待到猴儿回过神来，那孙猴子，早已不见踪影。猴儿抚了抚胸口，感到有一股热流涌动。

隔日，猴儿再一次来到那妖的洞口，妖携了紫霞走出洞府，邪笑道：“你莫不自量力了，这女子心头之血远比寻常女子强大百倍，可助我法力倍增，我今日，便要你看着，我是如何取她心头之血已修术法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猴儿望着紫霞苍白的小脸，牙龈咬得生疼，握紧了拳头，想要冲过去，却被那妖一挥袖子掀翻在地，妖狂浪地斜觑着猴儿：“不自量力的东西，我今日，便要你看着她死！”说着，以手化刀，伸向紫霞，那紫霞早已昏迷的不省人事，唇上不带一点血色，猴儿吐出一口血，望着眼前的一幕，心痛到无法呼吸，他不禁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却突然感到从心脏处迸发的热流延伸到四肢百骸，再睁眼时，猴儿的眼中，火光迸发。

猴儿一个鲤鱼打挺蹦起身来，竟凭空变出一对流星锤来，一步一步，都蹙着火花，，对着那一脸震惊的妖大喊一声：“拿命来！”瞬间，火光四散，山崩地裂，妖仅惨叫一声，便灰飞烟灭，连尸首都未曾留下。须臾，天地间归于寂静，那一瞬间的巨响，仿佛只是幻觉，猴儿轻柔接过堪堪落地的紫霞，见她虚弱地张开双眼，猴儿轻笑道：“过去了，有我在，一切都好。”紫霞轻轻问道：“为何，对我不离不弃呢？” “因为，我要带你，看花果山的晚霞呀。”昏过去前，她仿佛听到的依旧是这个答案，但似乎又不是，她靠近猴儿心脏的耳朵，听到的，似乎是，“因为，我喜欢你呀。”紫霞轻轻的笑了。

紫霞再睁眼时，猴儿正坐在她旁边，手忙脚乱的为她烧热水，看到她睁眼，猴儿惊喜道：“你醒啦，”旋身让开洞口，欣喜地指向外边，“看，我们已经到花果山了！”紫霞望向洞外，百花盛开，佳木成荫，悬泉瀑布，珍禽异兽，美似仙境。紫霞笑着挣扎起身，望向洞外，“真像天宫的花园啊，在这住一辈子，便也足矣。”猴儿望着笑面如花的紫霞，突然觉得，人生如此，必也无所谓遗憾了。“你看，晚霞！”紫霞朝猴儿所指的方向上望去，五彩霞光，美不胜收，只是，却不是紫色的。猴儿慌了神色，急急奔出洞外，“怎会？怎会？”他回身，望向紫霞，“我不曾骗你的，我入天宫之前，那晚霞，确是紫色的！”紫霞掩去眸中的失望，笑道：“我信你，只是，你在天宫几百年，我们在凡间几十年，又怎会不生变故？你不用慌，能来花果山，我便知足了。”猴儿望着紫霞的笑容，紧抿了嘴角，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紫霞与猴儿，看了一年又一年花果山的四季，冬雪，夏雨，春花，秋月，紫霞常常说，真想，就这般过一辈子啊，而猴儿，却一点点的恐惧起来。他看着紫霞一点点的老去，满头乌发逐渐星星斑白，皱纹开始渐渐蚕食她曾经美丽光洁的面孔，他开始畏惧，开始惊慌，他没有想到，紫霞会老去，他不敢想象，有一天，紫霞会永远离他而去。

那天晚上，猴儿抱着因年老而虚弱的紫霞上床，守着她入睡后，捏了一个诀，架着云彩朝天宫而去，却撞上了拎着琼浆玉液的孙悟空，孙悟空扯着猴儿的衣角，拉着他，做到花园的一处凉亭里，“来来来，陪我老孙酌上一酌。” “可是...” “诶诶诶，老孙知道你所谓何事，先喝了这杯酒！”猴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盏，却撞进了孙悟空深邃的眼眸：“那一日你为就她，重复法力时，你就当想到，你们已经凡仙殊途了。”孙悟空又斟上一杯，不待猴儿发话，举杯道：“喝。”看猴儿饮尽，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去找天师，求他回复紫霞仙籍，唉...孩子啊，你还是太过天真。命，是改不了的。”孙悟空拍了拍猴儿的肩膀，“天上一日，地下十年。回罢。”说罢，转身离去。

猴儿看着孙悟空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力地回到花果山。彼时，天光已经大亮，紫霞侧卧在床头，望着猴儿进门，颤抖着伸出手：“带我，到外头瞧瞧，我不喜欢闷在屋里。”猴儿握紧紫霞的手，俯身抱起紫霞，欲往外走，“诶，”紫霞拍着猴儿的肩膀，“让我自己，走，我自己，走出去。”猴儿含着泪，笑着将紫霞放在地上，搀扶着她，一步步朝门外走去。“看看，我最喜欢的花儿都开了，这花果山，真想看它一辈子。”猴儿背过脸去，瞧瞧抹去泪珠，“一辈子便一辈子，这花果山，生生世世，都是你的家。”紫霞偎在猴儿怀中，他们就那般坐过了正午下午，直到晚霞漫天而来，猴儿低喃道：“紫霞，” “嗯？” “抱歉，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让你看到紫色的晚霞。”紫霞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费力地抬起手，抚上猴儿的脸颊，声如蚊呐：“猴儿，” “我在。” “看着我的眼睛。”猴儿俯下身，二人双目对视，紫霞轻轻的笑了，眸中流光溢彩，仿若百年前的那个少女，伸出手，化出一片紫色霞光。“我看到了，紫色的晚霞，真美。猴儿，我此生，无憾了。”

猴儿收起紫霞垂下的手，她睡了，睡在了漫天的霞光中。

卷帘来时，星光布满天际，猴儿抱着紫霞回身，“她一直在等你将她接回去。”卷帘接过紫霞，无言，回身而去。猴儿遥遥地望着卷帘消失的方向，这一生，最遗憾的，怕只是，未对她说出那句，我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