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非首发,首发美篇,ID为不染)
我是一把刨刀,一把物美价廉的刨刀。主人花了三块钱把我买了下来一一那是二十年前,三块钱一把刨刀不算贵,但也不便宜,当时的房价才六七百一平。
我知道我是一把好刨刀,锋利,结实,耐用。如果主人不嫌弃,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用个二十年应该没问题。虽如此,生产我的厂家为了更好地将我卖出去还是动了点心思,比如为了让我看起来更吸睛,给我刀锋的包鞘和手柄全用以鲜红的硬塑料。
那天,主人站在一排五颜六色的刨刀前选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最终拿了排在第三个的我,三是她的幸运数字。所以鲜艳的外表并未让我从一众颜色里脱颖而出。
自从进了她的家,我便恪守本分,尽力发挥我的功能。我被握在主人家不同的人手中刨了无数的皮:苹果、西瓜、土豆、黄瓜。。。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到主人对我的赞美:"这刨刀太好用了,刀柄握着刚刚好,锋快,厚的薄的全都能削。"我削过最厚的是哈密瓜的皮,一般人家都用水果刀或菜刀削这种瓜,我削起来毫不费力。
主人很习惯用我,也很信任我,有一次,她甚至试图拿我去削菠萝,我倒是不怕挑战一下这个难度,只是她才削了一下,便扎到了手,只好换了那把厚重的大头菜刀。
主人不是个细心的人,她用过我之后,往往放龙头下一冲便完事儿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又要用,只要刀锋是干净的就好,她从来没想过帮我从头到尾好好擦洗一下。不过没什么,本来我的使命便是削东西而非洗澡。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在这个家里已经呆了十六年,我的锋芒依旧,未有稍钝,只是我的颜色不知不觉变了,鲜红的鲜黯了,红淡了,我成了旧浅红,身上长出了一条条白色的细纹,像白发,也像年轮。
有一次,我听到了咯吱吱一串响,紧接着一阵风灌了进来,有点冷,又有点释放的清透,我发现我柄的顶部裂了一个口子,像一只笑眼。不久,又裂了一个。
主人并没有发现这些,她视我为理所当然的存在,一个不会消失甚至不会改变的存在,又或者她从来没有想过关于我的任何,只是需要削皮时才拿过来飞快地削一通,完了放水龙头下一冲,再湿答答地往挂钩上一挂一一结束。习惯性的流程一一手的流程,甚至不用费脑子想一下。
我的人生只有三件事:悬在挂钩上,削皮,冲水龙头。削皮是我的使命,穷极一生,我只为此而存在,别的,皆与我无关。
一次,主人削完一只苹果,又照例把我放到水龙头下猛冲,冲完了仔细瞧了瞧,觉得没洗干净,又拿了洗碗海绵在刀锋上蹭了蹭,顺便又擦了擦我的头一一那上面一直顶着一团厚厚的黑垢。
"居然是灰,我怎么一直以为是烧焦的呢?"她擦了又擦,对自己疑惑着。她又把我通体细细擦了一回,我立刻呈现一派整洁。她并没有即刻把我挂回挂钩上,而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她看见了我黯淡的浅红,白色的细纹,开裂的口子。她用手摸了摸,有些失神:"你已经跟我这么久了吗?"她喃喃自语。
她两鬓白发丛生,即便不笑,眼角的皱纹也清晰可辨。当初站在货架前挑挑拣拣不知选哪把刨刀的那个小少妇,如今也如我一般,身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
主人抽出一个纸巾,将我细细地擦了又擦,然后郑重地挂在挂钩上。
"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她又保证一样自语。
永远?永远有多远?是你的一生还是我的一生?
我静静地悬着,不悲不喜,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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