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你永远做个小孩子，我知道那不可能，但我想尽量让你做得更久一点。
（一）
迪恩再一次从血腥、混乱的噩梦中惊醒时，眼前只有沉重的黑暗，刹那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段鲜血淋漓的日子里：深陷地狱，没有萨姆，没有自我，只有层出不穷的的黑眼婊子们整日盘旋周围，狞笑着在他的身上施以酷刑。
迪恩的双瞳因为回忆而变得涣散，直到一丝月光温柔地拭去了梦魇，他才从幻象里猛地挣脱而出，然后便看到了身旁空荡荡的床铺。
“萨姆。”
迪恩费力地透过茫茫的微光试图在房间里找到萨姆，但没有，萨姆已经不再这里了。
迪恩想起以前，他总是粗心地忘了小萨姆，直到小萨姆一遍遍喊着迪恩的名字找到他。而现在，萨姆却成了那个离开的人。
小萨姆也喜欢纠缠着迪恩打架，虽然总会被迪恩轻易撂倒。但现在，在他们最后一次争吵中，萨姆狠狠地揍翻了迪恩，然后毫不犹豫地开门离开了。
临走前，他疲倦而厌烦地对迪恩说，
“迪恩，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你还要像以前一样控制我？说实话，你总是只想到你自己，专制，是非不分，从不考虑我的想法。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好好冷静一下。”
“不，我不同意。”
“我需要，不然我没法和你呆在一起。”
萨姆平静地说。
迪恩躺在地上，浑身颤抖，支离破碎。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但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并试图阻止萨姆离开，他想告诉他：
在他心里他一直还是小萨姆，那个矮小爱哭，总是怏怏不乐，但却会被他哄的开怀大笑的小萨姆，所以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挡在他身前保护他。而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牢牢控制在他的保护范围内。
但萨姆已经离开了，他的嘴张了张，吐着冰冷而微弱的气息，像一条濒死的鱼。
“迪恩，我没法再和你呆在一起。”
萨姆的声音在迪恩脑中盘旋着，他驱散不了，所以只能任由萨姆的话一遍遍凌迟着他破碎的心。
夜晚从未如此漫长，如此冷寂，迪恩拼命用酒精麻痹自己，他的大脑很乱，混沌的记忆甚至让他在恍惚里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他开始回忆以前的萨姆，拼命从黑暗与自责里汲取一丝丝温暖的火苗，就像寒冬里的乞丐，试图用回忆来取暖。
他的四肢无力地垂在床上，但那火苗却越烧越旺，暖暖地从他的心脏一直流入全身。迪恩终于闭上眼，微微地笑起来，泪水却从他的左眼里涌出。
“迪恩，你在哪里！”
黑暗里，突然响起小萨姆稚嫩的呼喊声，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却依然坚定地直飘入他的耳中。
“萨米！”
萨姆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他正在离他越来越近，迪恩喃喃回应着，感到眼皮越来越重，他的意识缓慢地下沉着，仿佛正在落入深海。
“哈啊。”
有一瞬间的窒息，他终于堕入黑暗。
（二）
一片森林，高耸入云的树宛若尖刀刺向混沌的天空，薄雾环绕，将前方遮掩得越发鬼魅难辨。一切静谧地可怕，只有鞋子与碎石野草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萨姆！”
迪恩迈着有力的步伐，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大声呼喊。他记得他听到了萨姆的呼喊声，他也记得刚和萨姆大吵一架，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想真的看到萨姆。
“Damn！”
迪恩神情阴郁，用力捶在一旁的树干上，枯黄的叶子随之簌簌飘落。
迪恩沿着无穷无尽到令人反胃的小路前进着，顺手将一根柔韧的树梢削得锋利而尖锐。
忽然，他的耳朵微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被他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迪恩攥紧了手中略显粗劣的武器，猫下腰轻轻地躲在灌木丛后，他的嘴角紧紧抿住，等待着一个未知的谜底。
（三）
会看到哪种敌人，天使？恶魔？或是有着稀奇古怪能力的古老神袛们？迪恩脑中闪过种种念头，直到他看到了这个，他没想过会是这个：
萨姆，小萨姆，或者说那个只有12岁的萨姆。
“萨米。”
迪恩双唇颤动。
12岁的萨姆还留着那个娘兮兮的妹妹头，瞪着无辜又忧愁的翠绿色双眼，他会一遍遍给出门猎魔的迪恩打电话，总是说着，迪恩，你在哪里？
他不会不顾一切地离开迪恩，不会对迪恩说我们不再是兄弟了，不会说我不可能救你。他不会不去找深陷炼狱的迪恩，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轻易抛开他。他总是深深地依赖着、信任着他的兄长。
迪恩用力闭上双眼，又猛地睁开，表情逐渐冷酷起来。他怀念小萨姆，但事实上，萨姆已经长大了，他会干出各种伤透他的心的事，却不会轻易因他而快乐，这些迪恩早已承认了。
所以这是什么新把戏？你是什么？迪恩捏紧双手，内心嘲弄地大喊着，树枝的木刺深深地陷入他的手中，鲜血滴落地面。
此时，小萨姆停下脚步，疲惫地站在迪恩身前五米远的地方，形单影只地望着天空。
“迪恩！你在哪？”
他大声地喊着，脏兮兮的右手用力擦了擦眼睛。
小萨姆似乎是累了，他伤心地蹲下，将身体缩成一团靠在树干上，头埋在双膝里。
这也许是一个陷阱，但迪恩却轻轻地、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在他第一次看到萨姆时，他还是一个柔软脆弱的小婴儿，闭着眼，小拳头轻轻晃动。迪恩好奇地望着他，头上昏黄的灯光温柔地浮动着，轻柔地透过他，笼罩在萨姆恬静的小脸上。万籁俱静，在这方小天地里，只有迪恩和萨姆，只有血脉相连的感觉，那么温暖，安心，快乐。
迪恩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双手抓着摇篮的边缘，轻轻地弯下腰，吻在萨姆柔嫩的额头上，温柔地像落下一片羽毛。就在这时，萨姆突然睁开了眼，他毫不害怕，只是甜甜地笑着，与迪恩双目对视。他的双眸那么干净，那么快乐，也给别人带来了快乐。
从那一刻开始，迪恩就下定决心要保护萨姆，他最亲爱的小弟弟。
直到他不再需要他。
迪恩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缓缓走到小萨姆身前的，又是以怎么的心情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小萨姆。”
萨姆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眶红红的。但看到迪恩，他抑制不住喜悦地站了起来，猛地扑入迪恩怀里，双手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腰。
“迪恩，你去哪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迪恩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
萨姆抬起头，眼里涌动着忧郁，就是他常常看着迪恩时眼中的神采。这种莫名的悲伤总会使迪恩揪心，促使他千方百计去帮助萨姆重新开心起来。
在每一个约翰不在的日子，迪恩会不停地告诉怏怏的小萨姆，爸爸会回来的。而在每一个疯狂地思念玛丽的夜晚，也是萨姆泪光闪闪地陪着他，安慰他。
当他们开始猎魔后，他和萨姆互相包扎，用嘲笑对方来转移疼痛的注意力。然后他们不停地说话，有时候一夜就在他们的欢笑里这么过去了，而他们浑然不觉。
当他们直面死亡时，迪恩无论多恐惧也不会后退，因为他身后站着萨姆，而萨姆也是，也许痛得要死也会一声不吭，因为他害怕影响迪恩。
他们之间的回忆太多太多了，霎那间鲜活起来，宛如决堤的江河涛涛得涌到迪恩眼前，模糊了他的双眼。
不知不觉，他也紧紧地抱住了小萨姆。
“天呐迪恩，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个混蛋，又丢下我一个人跑去打台球。”
“你这个小混蛋，明明是你先不见的。”
迪恩的眼里不知不觉浸满了泪水，他仰着头，瞪着眼睛，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泪珠还是顺着脸颊，大滴大滴地落在萨姆的发旋上。
小萨姆的回答是低着头在他的腰间狠狠揍了一拳。
迪恩吃痛地深吸一口气，怒吼了一声，用力揉乱小萨姆的头发。
两人拌着嘴，一边打打闹闹着，打闹中两只手不知不觉地紧紧牵在了一起。
“迪恩，我们回家吧。”
小萨姆抬头双眼望着迪恩，眼里是一望无际的鲜亮色彩，那么温暖，那么快乐。森林随之也悄然变得生气勃勃起来，迪恩也许察觉到了，也许没有。他只是低下头，望着小萨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笑得有多温柔。
在迪恩偶尔还会跟玛丽撒娇的那段时光里，他也是个坚强到顽固的小男子汉。他的眼神总是坚定无畏，可以刺痛一切黑暗，有时候甚至包括萨姆。
但此时，这双遗传自玛丽的碧眼里却沁满了柔软的光，柔软的像是春天勃发的第一枝嫩芽，第一缕微光，那么湿润，那么脆弱，那么明亮。
“ok，summy。我们回家。”
“迪恩！”
“什么？你这个小混蛋。”
“你答应带我去放烟花，如果你忘了，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哈哈，难道你不相信你老哥？”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在他们身后，广阔的森林变幻着，升腾成星星点点的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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