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神

郑乾的咖啡滤网被人拿走了，气得他咬牙跺脚，把最恶毒的诅咒在心里翻腾了好几遍。

起初，他是不相信，有人会拿走自己的东西，他咋桌子前绕了好几圈，把草稿纸掀起来看，还到烧水壶边看，他急匆匆地穿过长长的回廊，从一端到另一端的洗手间，他在洗手盆前转悠，趴下身子到洗手盆下面去找，还把旁边杂物池的拖把一一提起来看，是不是被人碰到洗手槽里面去了，他还在电梯口徘徊，他把手机电筒打开，用手指头波棱开面包的包装纸，里面都是黑洞洞的，还散发着恶心的气味，郑乾就像一个失神的人，来回打着转，他心里不停地嘀咕着，在那里，在那里？是不是放到柜子上了， 是不是落在洗手盆上了，他时钟不敢怀疑是有人故意拿走了，虽然下午上课的学生不少，他们也在回廊里进进出出，从一个实验室到另一个实验室，当然也免不了从实验室到洗手间，他仔细思索着，最后的尖刀滤网的片段，在深沉的记忆的碎片里翻找着一点点蛛丝马迹，他抱着手站在自己的工位前，斜对面两个女同事在热烈的聊天，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甚至还到他们旁边观望了一阵，他们也有些疑惑地瞥了挣钱一眼，看到他失神的样子，也都欲言又止，继续他们的话题，郑乾几乎确信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咖啡滤网是在洗手盆上，大概是上午他充了一杯咖啡之后，就顺便拿着去清洗的。

他又拉开门，大踏步地穿过回廊，路上进进出出地学生看到他风风火火地样子，都被气势推倒了墙边，愣愣地站着，注视着郑乾一阵风一样地卷过去。他脑海里似乎就只有咖啡滤网这回事了，以至于外面的鱼都从淅淅沥沥地变成了狂风暴雨，他也没有在意，他依旧希望着，有一单小小的火苗在心底飘摇着，一定是自己没有好好看看，比如在消防栓的台子上，在洗手间门口贩卖纸巾的篮子里，或者在窗台，在实验室门口的桌子上，或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也许他被人放到一边，也许他被人碰掉了，然后就挪动了位置，郑乾扎进了洗手间，他这次找的更加仔细，大理石地面上已经有了一摊摊的水迹，还有来来回回走出来的黑色的脚印，他探下投去，扩大了范围，可是随着时间的拉长，随着他把从一个角落挪到另一个角落，心底的那点小火苗就摇摇摆摆地马上熄灭了，他有些颓然地站在洗手间的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从他面前经过，他几乎已经确信了滤网丢失的事实，他也几乎相信这个滤网是被人故意拿走了，他紧紧盯着墙壁上的摄像头，他又种冲动去查监控，他甚至打开了学校论坛，打出了长长的文字，带着威胁的语气，要拿走他滤网的人快点放回原位，而论坛上还有很多条类似的留言，比如谁谁拿走了他的外卖，谁谁拿走了他的快递，里面不乏恶毒的咒骂，郑乾之前看这些留言的时候，是凑热闹的，现在才发觉那种痛恨是刻苦铭心的，是恨不得千刀万剐别人，是对人性对素质的深深的怀疑，他甚至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卑鄙的小偷，就连几块钱的东西都要拿走，这些衣着光鲜，洋溢着青春的面孔下，也藏着龌龊的心。

郑乾好像彻底被伤到了一样，他走回办公室的时候，把自己的无奈抱怨了一通，也像两个疑惑的同事解释了原委，他们也跟着挣钱应和着声讨那些低素质的学生，郑乾发泄了一通，才看到外面已经阴沉沉地，雨水已经连成一片，哗哗地从天空灌下来，他忽然被那种报复的心情给攫取走了，自己的全部心神在游荡地机械寻找之后，又好像回归了他的肉身，他渐渐恢复了知觉，也无奈地接受了吃亏的事实。他默默地又买了一个滤网，两天之后才到，他又顺便买了几条速溶咖啡来应付几天，他白白损失了几块钱，还有额外买了咖啡的钱，这些钱都算在那个卑鄙的小偷身上，只是他无从查起，去查监控就兴师动众了，在论坛上像疯子一样咒骂也紧紧是增加了一些谈资，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他们既然拿走了，还会再给你放回去吗，那些咒骂和威胁都只不过是风是雨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郑乾收拾收拾自己的扩音器和u盘，跟着同事走了，他还有一节课要上，他的课平淡无奇，只是丢失的滤网仍然让他卡在他心里，他仔细核算这件事背后的意义，是什么隐秘的含义，在以这种寓意的方式提醒他吗，他在洗手间的时候，还是不静怡地看向洗手盆，也会在洗手盆下面黑洞洞的空间里徘徊，在经过电梯口的时候，他也会不自主的走过去检查一番，直到发现喜欢了垃圾袋，即使被丢进了垃圾桶也是彻底断了找回来的念想，郑乾一直到晚上还在积淀着这件事，在每个课间，在他独自坐在电脑前，面对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屏幕的白莹莹的灯光晃着他的脸的时候，他还在失神，好像上面有他灵魂的一部分，他甚至还在担忧，本属于他的东西改会得到怎样的对待，被去泡茶或者冲咖啡吗，他喝的下去吗，他又忍不住咒骂，好像他已经化身为滤网，而滤网已经不是一个冷冰冰的金属套着一个塑料的外壳，而是变成了他，他的灵魂的一部分，他的身体的一部分，他被用来冲咖啡去了，每每想到这，他都会狠狠地咒骂一顿，到头来也都是于事无补，把自己气的鼓鼓的，然后又颓然地翻找手机，看着新的滤网到了那里，物流显示还需要等两天，怎么这么久，这么久，滤网完走了他一块肉，他得赶紧找个东西填补上来，而着空荡荡的日子还需要持续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