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雨,满城清波南山起,西城敛。从来没有这样心潮不定过。手握着从武昌寄来的书信,是自己嫁到程家的妹妹去世的消息,心中五味杂陈。已经知道当年的所想所做是错了,错的离谱,错的彻底。萧萧黄叶闭疏窗,深思往事立残阳。
“陶潜,近来可好?”叔父提起了他的伤心事,“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如何过得安稳啊?”他说着,低声叹息。“总要谋一份差事做吧,这样闲着,总归是不行。”“想来也是,做点事情总比这样强,可我许久以来求官无门,烦请叔父帮忙引荐一下可好?”就这样,他当上了彭泽县的一个小吏,虽然报酬不多,到底是足够补贴家用的了。
可好景不长,他很快便发觉这所谓官场与自己印象中的相去甚远。“头儿今天要去巡街,新来的,你一起去!”听到有人吩咐下来,他不敢怠慢,立刻去做了准备。街上,“喂!说你呢!上一季的税,你怎么还没交!”为首的官吏恶言相逼,听的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又有人要倒霉了。“大人你就行行好,我家贫,靠出来卖点东西才能勉勉强强维持生计,您那税收太高了,我付不起啊。”小贩乞求道。“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若再不交上,我便要没收你家的土地!”说罢便要离开。“你们如何能这样?”陶潜很气愤,“他只是一介布衣,谋生不容易,你们何苦把他往绝路上逼?”方才那人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哟,新来的吧,那倒也难怪,这里的规矩你还不懂,慢慢来,不过,不该说的话,不要随便乱说。”说罢,投来一个嘲讽的笑,“这次也得给你一个教训,来人,把他绑起来,扔进柴房里,一天不许给他东西吃。”
是夜,清风明月,蝉鸣幽咽,陶潜独自一人呆呆的坐在柴房的角落,心中百感交集,他喃喃道:“我努力合群,处处小心谨慎,从不与人争,自己应该相信物难离破败,人不绝肮欲。然后自己活该被人欺负。我做事光明磊落不愿与不堪之人同流合污,我想用行动来感化这些人可我做不到,心有不甘,但既然无法改变,那么唯愿得以保留心中的一丝高洁。”想到这里,他已经做了决定,他要回去,他要离开这官府,他要顺从自己的心,哪怕继续过着清贫的生活,就算可能饿死冻死,也绝不要一错再错!
翌日,他向官府请辞,毅然踏上了归家的路。太阳收起了光芒,一路上,清风拂过他的脸颊,祥云缭绕,燕子在空中盘旋,初荷已然绽放。他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只想快点回到家,回到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走到尽头,便到了家,家门口有孩子在迎接他,看到他来,都兴冲冲地朝他跑过来,家里的长辈见到他,拉过他的手,询问他近来可好?他只答道:“都好都好,只是不如在家里舒服。”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觉便到了晌午,长辈们张罗好了一大桌的菜,大家围坐下,其乐融融,好不热闹,而他,忙着给长辈敬酒,脸上挂着笑,这笑,是真正的笑。饭后,他独自一人漫步院子里,悠游自在,看遍了家里家外的每一个角落。时而自斟自饮,时而游目庭柯,时而倚靠南窗,时而昂首远望,拄杖或游或息。赤日将要西沉,仍旧手抚孤松流恋徘徊。
时光飞逝,转眼入秋。“您真的要走吗?”孩子轻轻地扯着他的袖口,问道“不能留下吗?”他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说:“留?如何留?官府容不下我,这样待在家中也非长久之计,倒不如出去走走,游山玩水,倒也自在。”他笑了笑,轻轻地拿开了孩子的手,转身离开。“您还会回来吗?”孩子在后面大声问他,“会的。”他转头笑着答道,但他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在说,“不会了,不会再回来了。”他离开,没有再回头,身后飘落了数片金黄的树叶。
袅袅兮秋风,草木黄,雁南归。陶潜独自立在山坡上,风吹来,有些冷,浊酒一杯,把盏临风,听树树秋声,看山山苍色,好不快活。走到一条小溪边上,已然半醉了,便索性醉卧在溪边,远远看去像是睡着了,凑近看却发现嘴里又念念有词。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万物将息,陶潜的背影在黄昏下越来越长,直至消失在夜幕中。
陶渊明(图源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