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工业、科学、文艺、理性、哲学与长生

基因遗传生理，模因遗传文化

人类生命的延续问题，在当代生命科学和文化人类学中已得到较为切实的解答。人类生命的延续沿着生物遗传和文化遗传两条途径进行。人类的个体有生有死，在这个意义上人类的个体不能永生。但是，人类的个体通过生物遗传的方式把自己的生理特性遗传给下一代，又通过教育和学习的方式把文化的信息代代相传。文化遗传是人类特有的，人类永生的意义应该在文化遗传中去寻找。
--张庆熊《死和永生的问题--在科学时代的哲学反思》

把人类长生（永生）的意义放到文化遗传中去寻找，也就是放到人类的模因库里去查找，将个体对长生的直接体验变成模因库库房管理员的角色，是现代科学系统给出的确切方案。作为个体的人，人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要有希望可以突破。从工业、科学、文艺、理性、哲学的角度速览一番各个脉络与长生的关系，可以带来一些有益的思考。长生崇拜模因也在这些因素的影响下演化、变异。

工业解决了物质基础，才有大众的长生追求

工业与长生

人类在长生的路上已经走出去很远。最大的助力来源于工业（因为工业革命是社会进步的结果，因此将医学等领域的进步贡献计入工业）发展。以中国为例：

中华民族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平均寿命是：
东汉，22岁；唐朝，27岁；宋代，30岁；清代33岁；民国时期35岁。1985年我国人均寿命68.92岁，2010年，超过70岁。
是西方医学和医药设备的文明使新中国人口寿命猛然增加了20多岁，而且不但是惠及中国，其实是使世界的人口平均寿命猛增20多岁。

这份数据大致不错。不喜欢中医的人用之证明西医伟大。其实中西医都在进步，19世纪中叶前的西医比中医更加不堪。是全球科技进步，让医学整体发展。对于人类平均寿命大幅增加，医学进步的贡献只是一部分，和平、发展、减少暴力、宗教和解等都是人类平均寿命增加的重要因素。
　　工业革命给全世界带来福祉（没必要揪住血汗工厂和羊吃人的例子不放），站在宏观角度，工业革命让人类寿命大大增加、在长生路上迈出最具现实意义的一步。

发现微观致病机制才能有效治疗疾病

科学与长生

科学改变思想方法，推动技术进步。
　　科学是什么？争议颇多，本文选择一种：科学是建立在实用主义价值观基础上的经验主义成果的集合。
　　科学（医学属于科学的一种，没有科学精神，就没有现代医学。药学同样）在不同分支学科齐头并进取得丰硕成果。在高效社会经济结构推动下，科学成果往往首先用于医疗。
　　抗生素的发明、细胞和细菌的发现、外科消毒技术、内科研究走上科学化等都是科学对长生带来的巨大进步。科学（医学）往往带来广为传播的奇迹，救活瘟疫人群、救活过去必死的外伤感染者、救活各种存活无望的传染病感染者、外科医生救活身体支离破碎的士兵等等事例，让人类开始对身体缺乏尊敬，认为长生只要学会把人体坏的、老朽的零件更换一下就可以了。医学曾经让人类的长生美梦陷入盲目乐观的妄想境地，但大家发现寿命的天花板还在，不会因为天花板下有了更多攀登的梯子就消失掉。科学毕竟源于经验，服务于实用，必须找到超越的经验途径和找到打破生物寿命天花板的实用工具，才可以给长生梦想带来新的奇迹。
　　科学把大多数影响人类长生的问题变成医学技术问题。比如：
　　心脏病在科学革命之前绝对威胁生命，现在可以速效救心药、搭桥手术、心脏起搏器甚至更换心脏；
　　癌症至今在大多人心目中与死亡等同，实际上外科手术、化学疗法和放射疗法让癌症病人5年甚至更长时间存活率超过70%；
　　感染在过去一旦引起坏疽，不是截肢就是死亡。现在在抗生素的作用下，坏疽在外伤病人身上都非常罕见。
　　科学催生技术，把长生这个巨大的课题分解成一个个技术问题，然后分别寻找方案。技术派对这种蚂蚁搬家式的攻坚信心百倍，怀疑派却总认为生命没有那么简单，巨大的困难会让技术派很快吃到苦头。

文艺复兴对长生的意义在于：关注点从神到人

文艺与长生

文艺与长生的关系特殊，双方互为安慰剂。
　　文艺（文化艺术）是模因库里最大的成分。文艺的形式和内容离不开人，就离不开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长生在文艺里绝对的大BOSS级元素。四千多年前最早有文字记录的《吉尔伽美什史诗》里吉尔伽美什为了让同性恋对象恩奇都复活演绎的精彩故事，是人类长生追求的经典文艺表现。
　　《吉尔伽美什史诗》影响了后世很多经典。《人类简史》里提到以击败死神为目的的“吉尔伽美什计划”，可谓雄心勃勃，既让人感到苦难重重又给人坚定的信心。
　　生存还是死亡，是文艺的永恒主题。长生也是文艺的永恒主题。文艺在生死之间寻找灵感和力量；生死在文艺作品里被具象、抽象与升华，让人们敬畏生，无惧死。

文艺生死歌

生是开始，
死是结束。
生和死之间，
是长生的距离。

更早开始，
更晚结束。
拉长的距离，
是长生的成果。

基因写就我，
我是否写就了基因？
我把基因传给后辈，
后辈阅读基因重新认识我。

我模仿模因，
模因模仿我。
模因让后辈模仿自己，
那个模因里有我的影子。

我想让基因强壮，
我要让基因传承。
我更想长期拥有自己的基因拷贝，
我想的是我亲自长期持有。

吉尔伽美什计划是旨在大幅提升人体机能，预防和治疗人类疑难疾病，从而大幅度的增长人类寿命的一项人体改造计划，最终走向可能导致超级人类的出现，有人预测在2050年左右会出现长生之人。

理性有边界，在边界内理性无往不利

理性与长生

理性人不应该谈论肉体的长生，因为这种长生不合理。
　　目前哲学家和神学家很少谈论生死话题，因为生死难解，几乎没有自洽的理论，更没有科学结论。但理性主义者必须思考，因此关于理性主义者看待长生问题，要有一个说法。

把长生当成严肃问题研究，目前可以总结的结论有：

• 实体-属性模式;
• 力-能量模式;
• 系统论模式;
• 基因-信息模式。

实体-属性模式最为经典，把生与死、肉体与精神、意识与灵魂、存在和永恒等涉及长生的问题二元论化。这已成为认知常识。最容易理解，也最容易引起争论，折磨了哲学家两千年，也丰富了人类智慧；

力-能量模式来源于近代物理（牛顿、爱因斯坦系统），催生了生命哲学。生命哲学是试图用生命的发生和发展来解释宇宙，甚至解释知识，或经验基础的唯心主义学说。现在市场上流行的保健品、护肤品、抗衰老产品那些讲课段子手的理论基础都是生命哲学的成果。

系统论模式流行于科学界，尚未被公众广泛认识。其核心是把生命进程当做复杂系统，维纳的《控制论》是最早的经典，最近被加入混沌学说、自组织学说、简单结构组成复杂系统后出现各种涌现的功能学说。生命是生命有机体涌现的功能，长生是涌现功能的生命。系统论模式认为一个复杂系统必须运行起来才可以被认识。复杂系统是演化得出而不是设计出来的。套入长生概念，就是：想知道活多长，活一个看看，你不死，我也不知道你能活多长。虽然赖皮，但可以推导出很多励志鸡汤。目测很快会被卖保健品的大师们包装上市。

基因-信息模型是综合的成果。基因就是信息，信息又通过信息论与系统论密切相关。信息的上层据说可能是能量，能量又与质量直接相关。看似问题找到答案了，信息似乎更加根本，实际不是如此，基因-信息模型是亚细胞结构和准分子结构尺度的模型。跨越巨大的尺度范围，得出的结论和成果的宏观意义何在？如何度量和控制？这曾经是让学者们不确定的重大问题。近年基因-信息模型在蛋白质等分子和准分子领域取得可喜成果，科学家们找到了若干疾病、遗传病（基因-信息模型的科学家认为绝大多数病都是基因病）的蛋白质层面的作用机制，找到了精准治疗的方法，而且临床效果惊人，让病人生命大大延长甚至康复。科学家声称，通过这样的微观机制的治疗才是治病，而不是消除症状。

尽管理性主义越来越不受快餐化社会待见，在具体技术层面，理性主义还是最高效的手段。长生在技术层面是理性的。

哲学家都在干些什么？长生已经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

哲学与长生

哲学家应当是最爱讨论生存和死亡的一群人。因为这是哲学最基本的命题，贯穿本体论、认识论、伦理学全部。可是现代哲学家大多不怎么谈论生死问题了。

引用张庆熊《死和永生的问题--在科学时代的哲学反思》的结论部分，足以说明哲学与长生的关系。

没有任何有效的证据表明实体性的灵魂的存在。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相信，他死后，灵魂会升到一个美好的精神世界中去。苏格拉底死后二千多年的人类经验和科学的发展表明，苏格拉底的这一信念依然仅仅是信念而已。人类生命的延续问题，在当代生命科学和文化人类学中已得到较为切实的解答。人类生命的延续沿着生物遗传和文化遗传两条途径进行。人类的个体有生有死，在这个意义上人类的个体不能永生。但是，人类的个体通过生物遗传的方式把自己的生理特性遗传给下一代，又通过文化活动使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以文化遗传的方式对下一代产生影响。
　　永生的意义不应在实体性的灵魂概念中去寻找，而应在生物遗传和文化遗传中去寻找。如果我们要使自己的生命健全、良好地遗传下去的话，从生物学的角度看，我们不仅要注意保持自己、配偶及其子女的身体健康，而且要关心保护生态环境，因为生命的存在不是由单一的实体决定的，而是整个互相关联的系统。从阳光、水分、土壤到生物的食物链的每一个环境，都影响生存的质量，乃至可能破坏人类生存的条件。
　　从文化的角度看，人是有人格的人，人格是在文化环境中形成、培育和发展的。人有思想、品格和习性。人的这一切文化的特性是在一定的文化环境中习得的。社会的习俗、礼仪、政治体制、教育制度、政党和宗教组织、家庭和社会团体都会对人的知识、品格和习惯的形成产生作用。如果我们想使自己的下一代具有良好的思想品德、丰富的知识和高超的技能的话，我们不仅需要加强对自己的子女的教育，而且需要关心整个社会的文化环境。如果我们想使自己的思想、品德、知识和技能（这是人类生命最有价值的部分）流传下去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参与到完善我们的文化环境的努力中去。
　　 “业力果报”理论是佛教的核心思想之一。按照这一理论，众生作业必产生果报。业是指众生的思想、言语和行为的作用，即意业、语业、身业。善业召乐果，如众生在六道轮回中得人、天果报；恶业召苦果，如众生在六道轮回中得畜业、地狱果报。人类、畜生等众生的自体及其所依业的国土（生存环境）都是由其前世的善恶业力所感生的。
　　佛教唯识宗更是在唯识的理论框架中把这一业力果报说精致化。佛教唯识宗打破了作为单一精神实体的灵魂的学说，取而代之的是由八类识所构成的一个共同体。视、听、嗅、味、触构成前五识，思想为第六识，第七识为末那识（自我意识），第八识为阿赖耶识。前七识所作的业必然以种子的形式在阿赖耶识中储藏起来。阿赖耶识的功能相当独特，它一方面具有储存的功能，另一方面又是前七识的意识活动所依仗的对象（所缘）。在条件成果的时候，储存在阿赖耶识中的种子会发芽生长，甚至发生“革命”（物种变化），从而改变众生在六道轮回中的等级及其所处的生存环境。
　　佛教唯识宗的阿赖耶识的构想有点像现代生物学中的基因学说。生物自己的行为和意志如何和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作用于其遗传基因，迄今为止在生物学界还没有较为明确的结论。但是，人类的思想行为显然以文化遗传的方式作用于下一代。一个人每时每刻的思想行为不仅以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方式储存在自己的大脑的记忆中，对自己往后的生活产生影响，而且以体外储存的方式储存在人类的文化事业中，通过文化传播的方式作用于别人和下一代。我们的整个文化、生存的环境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言行所培养的。为保存和改善我们的文化生存环境，我们应该“慎言慎行”，考虑它们可能造成的后果。我们的言行的业或许不会产生“物种的革命”，使我们轮为畜生或成就阿罗汉、菩萨和佛，但可能会引起文化的革命。一本著作可能会引起一场思想的革命，一个圣徒可能会对一大群人起到道德表率的作用。
　　基督教不谈轮回，而谈复活。像佛教唯识宗借用种子比喻现行”身业、语业、意业）以潜能的形式的储存，并在时机成熟时转化为新的现行一样，圣保罗也用种子比喻人的死和复活。他写道：“死人复活也是这样：所种的必朽坏的，复活的是不朽坏的；所种的是羞辱的，复活的是荣耀的；所种的是软弱的，复活的是强壮的；所种的是血气的身体，复活的是灵性的身体。若有血气的身体，也必有灵性的身体。”（哥林多前书15：42-44）我认为，这里所说的灵性的身体应理解为文化的共同体。我们的血气的身体（肉体）是不会复活的，是必朽坏的。但是我们的文化共同体是不朽的。我们的灵性（思想和情操）通过我们的语言和行为在文化的共同体中保存下来，以或隐或显的方式继续存活。有的人的影响可能大一些，有的人的影响可能小一些，但是所有在一个文化的共同体中生长的人都必定对这种文化的共同体产生影响，因为它是参与的众人共同培育的。世人的灵永远活在这个作为文化的共同体的灵性的身体中。
　　人类文化的共同体是神圣的。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圣灵”居住在人类文化的共同体之中。世人参与人类文化的共同体，意味世人参与圣灵。圣灵带来人类文化共同体的荣耀、强壮和希望。圣灵就是人类文化共同体中的主体际的精神。她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我们必须珍爱她；慎言、慎行，为人类子孙万代着想，培育不朽的灵性的身体。

本节讨论问题比较枯燥，泛泛而谈缺乏深度。读者只要了解下面的总结即可：

• 技术层面的长生在过去最有效率，现在是，未来也是；
• 科学（医学）最新进展正在企图打破长生的生物学天花板。从基因-信息层面找到了更多精微技术，精准医疗就是最显著的成果；
• 用宏观的文艺态度看待长生，用理性的态度采用微观技术，对长生有巨大帮助；
• 哲学对待长生的态度越来越接近科学，更加务实。

总结很简单，本书其实看章节标题就可以了

1.长生简史：突破天花板

1.4 工业、科学、文艺、理性、哲学与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