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声。”她说。
我当即凝神静气,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轻轻地走到门边,关了灯。
屋里顿时一片漆黑,只有从窗帘缝渗进来的点点月光映在我眼前的木地板上。
“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她伸出手来,开了门。
门外淡黄的灯光一下倾泻进来,组成一块危险禁区,其边缘离我的鞋头只有五六尺。
她用手抵着门,保持着半开的状态。
“黄总找你。”门外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那种刻意压低的声音。
而后便是一阵噔噔噔的下楼声。
她迅速转过头往我站的方向看了看,小声说:“你快翻窗下去,小心点。”
又是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门已关了,屋里又是一片黑暗。我蹑手蹑脚地走向窗边,慢慢拉开窗帘,苍白的月光一点点地在我身上扩散。
两层楼的高度对我来说并不太难对付,在平常甚至可算是不值一提,但现在,须得万分小心。
即使有根绳。
我顺着绳子一点点地往下爬,随着“哒”的一声轻响,安全落地。
我摸了摸手里的包袱,深呼吸一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家里跑去……
我是一个业余小偷,却一直想干票大的。
前两天,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韩劝,匆匆忙忙地跑来我家找我。
他是个开民宿的,正经生意人。我俩读高中时候各奔两地,大学毕业后又聚在了一起。他一直都劝我金盆洗手,却又知道我的目标,并不特别勉强。
“有个容易下手的有钱人订了我的民宿。”韩劝的目光中闪动着狡黠。
“你怎么知道有钱?”
“我和他的随行秘书是高中时最好的朋友。”
“他带了很多钱来?”我狐疑地问。
当今时代,随身带许多现金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不,他带了个价值连城的古董。”韩劝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是明朝隆庆时候的瓷碗。”
隆庆时候的瓷碗!那可了不得!
我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韩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脸上只带着一抹笑,胸有成竹的笑。
我很快便和他的高中至交联系上了,她叫林回。
“明天晚上黄总会出去,带着他的保镖,屋里只有我。”她的声音很淡,像是来自一团雾里。
“碗呢?”我问。
“在屋里。”她啜了口冒着热气的摩卡,“事成之后,我要一半。”
我眯了眯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淡雅而又略有风韵的女人。
看起来是韩劝会喜欢的,我想。
看了好一会儿后,我道:
“行。”
这一晚圆月当空,还有些薄雾。我按着约定的时间,挑了条小道前往那家民宿。昏黄的路灯光一闪一闪,它可能有些紧张。
到了民宿,我遵循林回的指示,来到她房间的那边墙下,那里有根绳。
很快我便上了去,林回正在屋里坐着等我。
“给你,快走。”她递给我一个包袱,“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我接过包袱,摸了摸,的确是个碗的形状。
我正欲开口,她突然竖起食指抵着嘴,示意我不要说话。
楼下响起了开门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噔噔噔的上楼声。
终于跑到家了,我急不可耐地打开了包袱,一个青花瓷碗赫然现在眼前。
它呈青白色,看来丰满浑厚、釉质滋润,上有款识,写着“大明隆庆年造”。
应该是真品。
我也不是鉴宝的行家,无法下定论,只好联系韩劝,看看他有什么门路。
韩劝很快便来了,比平时快得多。
“拿到了?”明明是在问我,但我却听不出他语气里的疑问。
“对,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我皱着眉道。
“这好办,我有个朋友很懂这行,可以帮忙看看。”他很干脆。
还不等我接话,他又道:“他现在就在家,我们去罢。”
于是我揣着青花瓷碗再次动身。
天空很暗,外面的灯也很暗,偶尔吹来几阵凉风,凉得我直缩肩膀。我们走的小道,几乎没有行人,一路上韩劝也没和我说话。
走到一个小区,我好像从没来过。韩劝带着我在一幢楼下停了脚步。
“东西给我,我上去找他。”他转过头向着我道,“他不爱见生人。”
一刹间,我竟有种异样的感觉,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我在想什么?
“好啊。”我将包袱给了他。
过了可能快半小时,他带着包袱下来了。
“真品。”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你帮我出手。”我说。
“没问题,明天我找人出货,完了给你消息。”他压低了声音道。
我愣了愣,说:“你的效率还是那么高啊。”还不等他接话,我便和他挥手作别了。
这一整晚,我都没睡着。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韩劝的电话,东西卖出去了。
“是个喜好收藏的老总。我找了行家估价,一共八十万,这里有四十万。”他拿出来一张卡,递给我。
“才这么点?”我有些不可置信。
“磨损有点严重,不过差不多,也不是小价钱了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
的确,这已是我所有偷过的东西里面最值钱的了。
终于干了票大的!无悔矣!
想到一直以来的目标终于完成,我有些激动:“真有你的!好兄弟。”
他笑着点点头,垂下眼盯着地板。
我看着他的样子,一瞬间竟好似看到了小时候。我俩大晚上偷偷出去玩被双方父母逮住训斥的时候,他就站在我身旁,也是现在这样子,一切好像都没变……
“那你现在肯收手了么?”他突然扭过头来看着我,眼里满是期望。
这忽然来的一句话让我猝不及防,一时竟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你的目标已经完成,别再偷了,好么?”他的语气很真挚。
以往他规劝我收手时,我都以目标未成来推脱。现在,好像没有任何理由了。
我没答话,深吸了口气,道:“我想想。”
说完便转身走了。
此时已近黄昏,晚霞从云缝里涌出,渐渐绚烂漫天。时间在一起一落的脚底缓慢流淌,我左右扫视着街道两旁的花木商铺……
好像,也没有那么舍不得。
当天晚上,我去找了韩劝。
“你陪我去罢。”我拿出那张卡来,递给他。
他没接,只看着我笑了笑,道:“走罢。”
我俩又一次走在熟悉的小道上,每次我们走这里都是去往一家大排档吃夜宵,那里的海鲜很不错,物美价廉。
那里的环境也很好,对面就是派出所。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我们并肩走着,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不多时,便到了派出所门口。我往门前的楼梯上走了几步,回过头对着韩劝道:“你回去罢……”
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韩劝的眼里竟泛出了泪花,他也上前来紧紧握着我的手,有些激动地说:“等你回来,我们就去对面吃大排档,我请!”
我点点头,笑道:“那得先给我点三斤花甲!”
他那清泪纵横的脸也现出一些笑意,看着我的那双眼睛,好似留守在家的老人一下看见多年未归的子女忽然回来的那般激动、欣慰。
我将卡拿出来,放在他手上,转过身往里走了去……
夜已深,韩劝一人坐在他民宿里面的那张沙发上,正举着手机在说话。
“林回,我们成功了,谢谢你……”他慢慢地道。
“唉……他没发现罢?”那头传来一道女声。
“没有,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去的。”韩劝缓缓吐了口气。
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唰”的一下拉开帘子,皎白的月光一下子全部涌入屋中,映在他泪眼婆娑的脸上……
派出所里的样子虽未显得如何肃穆,却也给人一种庄重之感。
“过来罢。”一位民警道,说完便转身进了一间屋里。
我紧紧跟在后面,压低了声音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警官姓不姓黄……”
外面门口的路灯还是泛着黄光,却一闪也不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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