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她在母亲安排之下生活。
对此她非常安定。
姐姐。她倒也不是没有才学。在母亲的安排之下攻读了经济系。不可否认姐姐的高考成绩并不高。母亲告诉她,你要先能养活自己然后再来谈理想再来看是不是真喜欢它。
姐姐那天晚上在她硕大的夏季纱帐下面哭,我不懂。
我问姐姐母亲的说法真的是对的吗。姐姐一脸迷惘。姐姐抬头看自己的纱帐,纱帐上有镂空的蕾丝,是硕大的轻柔包围一个人的梦境。姐姐曾经说,在这层纱帐子里不用做梦就像做梦一样。
姐姐当然不愿意离开纱帐,像她们班上上次到家里来玩的依锦。依锦到家里来玩,眼睛都不够看了。吃饭的时候,桌子上那一碟烤肉是一定吃足自己的份。母亲看着依锦,后来和姐姐说,依锦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依锦家境也不差,能够维持基本支出。只是依锦没有纱帐子。没有烤肉。没有到国外去玩过。依锦总是模仿姐姐写文字,痕迹明显,终日生活轻松,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做一些看起来十分风雅并且能够用来博取赏识的东西,比如借两三本外皮老旧的书拍照。拍一朵插在小玻璃瓶里的花,用念腻了的古诗句子来发状态。
以前的姐姐也喜欢做类似的事情。但是现在的姐姐情愿花时间去学一些她其实不太喜欢的商科知识。我说姐姐姐姐,商科有什么用呢?我记得你最喜欢的不是这一件。姐姐说,不行,我要靠它吃饭。我以后不想靠妈妈的钱吃饭。
但是我的姐姐她仍然在商科考试之前悄悄溜出去听文学讲座,一周里花一个下午敲文字和哭泣。母亲暗笑她的迂,你居然还有时间看课外书在这里浪费时间?写的文章是一点中心都没有。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做了多少事,毕业恐怕是找不到工作。
姐姐后来花了更多时间到课业上,然后悄悄地不让母亲看到她写文章的样子。我有时候跳到树上,能看见姐姐窗户下面挪动的笔头。我在树上跳来跳去十分自在,在树上看到的远山和在平地上不一样,最近我采摘樱桃树上的果子来吃,还见识了隔壁公园里一帮喜欢爬树的小孩子。他们身上老是有点泥点子,他们说这还好,他们父亲牛仔裤上的油漆点子总是洗不掉。
我的姐姐她总是在房间里,除了学习就是写东西。她好无聊,也很少出门,出门也不和我们在一起。
我的姐姐越来越无趣,我觉得她的眉毛径自地朝下长了,而且肆意的生长,姐姐压根不抽时间修他们。衣服和去年是同一套,姐姐略微有些发胖,头发打着结。她是我的姐姐但不是以前那个温和流畅的女孩子。
母亲对于姐姐稍微满意一些,但是责骂的话没有减少过。母亲说,你现在的略微懂事,还不是我骂出来的。现在你也知道有什么重要,也稍微想往商科方向偏移了,但是你看看你这几年这么点成绩。你看,你也还拿不到什么。
姐姐又胖了。
衣服是上次莫伊阿姨拿来的。除此之外姐姐没有买衣服。出门玩越来越喜欢一个人。
我在庭院里那棵老榆树下面做了一个秋千,现在这个季节有紫藤花。姐姐也还没有来荡过。
姐姐很喜欢紫藤花。
但是喜欢又怎么样呢?又不来看。我想。我在紫藤树下看着她的房间,在树上看着她的窗子,在星星下面看着她的晚灯。姐姐是晦涩的,像毛衣上新起的绒球,而且会越来越多。
最近和朋友一起看一部动画片,动画片的主角是日本澡堂里的小女孩,为各路路过的鬼神洗澡。小女孩给河神洗澡的时候,像拖拽马车一样一群人拉出了大片大片的垃圾,木棒,铁板,木块,烂掉的书籍,腐朽的蔬菜,废旧的沙发,大片大片地遭受热水的冲淋和挤压,然后真神悄悄地浮上来,一小片,很安详。
那天晚上我在树上看姐姐的房间,想变成小女孩,去清洗姐姐的内壁,去拉出一卡车的废物残渣书籍试卷计算器坐垫。
姐姐好久没有理我了。
母亲和姐姐的距离又远又近。
但是姐姐又让我想到父亲和我说的话啊,人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逐渐被性格影响,不是轻易能够被影响的。那天晚上姐姐的书堆倒了,两三本书砸到她头上,我听见姐姐房间里激烈的书本撞击墙壁的声音,我听到她的嚎叫,硕大的书堆轰然倒塌散落到地板上纸片和纸片碰撞有簌簌声。我爬到大树上去,看到姐姐坐在书顶上,书箱也崩裂了,姐姐在发呆在哭泣。
然后灯灭了。
房间里没有人了。
这是姐姐出门的第七天了,还没有回家。母亲不担心,姐姐说是和朋友一起到远方游学,要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母亲时常打电话给姐姐,说一些平日里她不说的话。我们是你最坚实的依靠。我们是你的智囊团。宝贝,我们爱你。
我知道姐姐总有回来的一天,大概她回来的一天正是她房间里那些经济书本消失的日子。姐姐说有一本书叫尤利西斯,有孔雀色的封皮,她要带回来了。还有浅绿色的凯尔特的薄暮,她说她很喜欢。我觉得听起来很可爱。在远方生活的日子很可爱。
在远方生活总面临回来的一天。
我知道姐姐仍然不喜欢她的房间,和她的计算器,还有经济公式。不过我想,她会喜欢我带她爬的院子里的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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