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

真真假假的，什么时候才能分得清？活着的时候像一场梦，梦里有一些人，发生了很多事，或好或坏，总会过去的。

从前，水泥板铺在中间，泥板旁铺着砖头，不那么整齐，一下雨到处都是隐形的水地雷，到家了鞋子准要变了颜色，不是灰色就是棕色，或者混搭的暗色系，走一步一个泥脚印。

所以，那时候就不喜欢下雨。

每次下雨都要自己带伞，十岁之前没有好看的伞，只有一把黑色的直柄伞。我不愿意拿出来，看着同学都是五颜六色花伞。所以，又不喜欢黑色了。

十几年过去了，黑伞反而又成了一种潮流了。时代就是这样会捉弄人。

当你拥有的时候，你羡慕别人的，可是你失去了，别人拥有了，你又去羡慕别人。你就这样羡慕着，过着日子。想想，也就那样了。

有了人生第一辆两个轮子的自行车，每天没起床的都幻想起床后肯定就会了，一定是这样。然后早饭也顾不得去吃，推了车到巷子里，结果，脚刚离地，就倒了。来来回回很多次才想起来要去上学的。“帮我把车收回去，我来不及了。”然后匆匆忙忙收了书包，带了红领巾就奔去学校，其实主要两三分钟。上课的时候也不能很专心，饿着肚子呀，又想着自行车。

下午太阳没落山就放学了，兴高采烈地直往家奔。放下书包赶紧写作业，写完了又去骑自行车。也没人在后面推着，我就自己摸索，虽然刚开始总是会摔倒，总是骑不远。

巷子里的人家都搬了小桌子小凳子出来吃饭，不过他们并不安分在自己的小凳子上，而是夹一大块下饭菜到碗里，然后捧着饭碗就到隔壁家聊天了。看我骑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时不时议论一番，当然了我是听不见的，我只想快点学会，这样去镇上的时候就不用走路，就可以骑车，多威风！

我住的巷子里，一共九户人家。

巷口西边是对中年的夫妇，一个男孩。夫妻俩在外婆的村子附近上班，早出晚归，当时去外婆家常去蹭车。坐在摩托车后面，非一般的速度，就到了。那个男孩比我大，反正不熟，偶尔见面就相视一笑，也没其他互动。

挨着他们家的是一家三代同堂。这家人家算是富裕的，常常有种看不起其他人的感觉，我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进去过的。当家的老人胖而严肃，他的老伴却和他打不同，见人就笑，也常和奶奶闲聊。这户人家的小孩都外出上学了，那个时候常被巷子里的人夸奖他们家书香门第，孩子都有出息。前些年听说好像也都成家立业了。自从离开家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听说那个和蔼的老太也在奶奶走了之后，相继离开了，至于间隔的时间，现在弄清楚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反正是人老了，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去远方，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远方有什么？终有一天，我也不会知道。

再后面那户不好说，听说大儿子那时候点子多没少犯事，只是苦了家里的老人。在我初中的时候听说也到镇上自谋出路了，一家人一起，也过得不错。

很多事情，现在不写下来，等再过几年，或者几十年，怕是连印象都要模糊了。虽然现在凭着想象，好像还记得，可是那些细节，那时候说的话，都随着当时的人一起去了远方。

然后就是我们家。大门进去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奶奶的卧室。再往里走是天井，右手边是堂屋，进了堂屋，东边是大伯家，西边是我家。不过我懂事开始，大伯和大妈，妈妈和爸爸就出去打工，留下我和奶奶还有表妹。所以我们三个就住了东边的房间，因为里面有电视和电话。等我渐渐长大，看到课本上说小孩子要自己睡自己的床，那天回去，我就和妹妹睡到了西边的房间。

那天下大雨，雷阵雨。我们紧紧缩在一起，电闪雷鸣的。听多了妖魔鬼怪的事，怕得一点也睡不着。堂屋里十二点的钟声准时敲响，我和妹妹都投降了，乖乖地去了东边房间。奶奶也没睡熟，看我们来了，笑了好一阵。

“有什么好怕的，有没有鬼，以前我奶奶死的时候，我们还在她旁边睡觉呢。等我以后也躺在堂屋里的时候，你们也别怕，我是奶奶，会一直照顾你们，所以别怕的。”

我和妹妹依旧害怕。虽然那时候奶奶说的话一点也没在意，那时候也不懂生离死别，总觉得死亡是别人家的事，总觉得还很远呢。

夏天摇着扇子，冬天冲个热水袋，就这样过着我的童年。

我们家前面是我三四年级的语文老师。一个瘦得可怜的语文老师。整日里忙忙碌碌，上完课还要去田间除草，收获的季节要去收割，反正都指望他了。他家两个儿子。我很感谢我的语文老师，三四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全靠他交我们做人的道理，那个时候也喜欢语文。可是好人好像最后的结果都不那么尽人意。听说他现在依旧过得很辛苦，我呢？没去村里，也没有去看他。

最后面那户呢，也是个中年夫妻，儿子和我们差不多大，一起上学，记得有段时候还跟着我一起写作业，虽然我总是欺负他。

正对着的是村里的一个小干部，老拎着公文包去这里开会去那里开会，不过那些年也没见村子有什么大改善。他的想法很多，养过蚂蚁，养过兔子，估计还做过其他什么，只是我不记得了。养蚂蚁的时候我倒是记得的。在村子里蚂蚁随处可见，可是大一点的却不多。在他家那个精致的养殖箱子里全是大蚂蚁，箱子里一应俱全，像一个迷你宫殿，很是精致。后来我曾最梦变成了蚂蚁，在里面吃喝玩乐。

他家前面那户不长有人，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也没有人处理。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门上的红纸才提醒了我们里面原来是住人的。

荒凉的院子前面是我家的地基，因为爸爸妈妈一直不在家，房子也没建。后来他们去镇上买了房子，这块地就一直空着。不过这里到成了我们小时候的娱乐基地了。总是有人要来买这块地，爸爸死活不卖，他说等他老了要回来。我当时不能理解，现在有一点知道了他的固执。以前觉得爸爸妈妈老去很遥远的，现在他们也快半百了。

再前面那户人家没什么印象了。

这就是我家的那条巷子。泥土地变成了转头地，又变成了水泥地；房子也在一次次修缮中越来越坚固。只是巷子里的人随着一次次更替，老的走了，年轻的来了，只是年轻的呆不久也要走，去不一样的远方，留下空空的一条巷子。

傍晚的时候，也没有小孩子学自行车，大人也没几个搬着小桌子出来吃饭。人和人的距离，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