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儿

 

 

 

 

嘛样的天气最好？大多数人可能会回答春光明媚阳光灿烂雨后斜阳秋高气爽什么的罢，而于笔者，却是：雨天儿，尤其是春季里的雨天儿，当然，伏天儿酷热时的骤雨也不错，就连秋雨连绵的不便与无奈其实也蛮有几分惬意在其中的。

就像今日，原本打算午饭后要午休的，一刻钟前，酝酿了一上午的雨意终于成为现实——仿佛久久积藏于心底之后的一场爱情告白得到了对方的允肯——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天光也黯淡了许多，阴沉沉的，流淌在窗玻璃的雨水宛如纤纤指尖在琴弦间的乘兴弹拨，又像是一位抽象派绘画大师灵感袭来时恣意挥洒。看样子，最起码应该是一场中雨吧。这么一想，精神头儿来了：不去享受好时光而去睡觉，那不是大傻子嘛。 干嘛？就写这篇《雨天儿》。

就像一个人如果领受过饥荒年景里饥饿的滋味，那是一辈子的心灵烙印，即便早已成了一种遥远的记忆。掉落的饭粒会下意识捡起吃掉，剩饭绝对不能随意倒掉，只要没发馊，那还是可以充饥的嘛。同样，雨天儿对一个人如同一场期盼已久的男女约会，如同美梦，那也是有来头的，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嘛。 首先你得农家出身，否则你不回真正体验到风霜雨雪的真正含义。

笔者所在的山西是个严重缺水的身份，而对于一个农耕文明为主的社会而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mao泽东语），偌大中国尚且如此，那偏居内陆，地处黄土高原腹地的这疙瘩地界，那就更是洗耳闻雷震，翘首望霓虹了。换句话说，除了麦子收割那几天外，一年四季里，雨雪越多越好。可怜的老西儿，“涝灾”二字那是一种极度奢侈，如同一个叫花子梦里去赴一场满汉全席的宴会。

毕竟已是秋季，窗外的雨也渐渐酣畅起来，不过，对面一座在建的高层住宅似乎并没有停工的意思。是呀，本就是个泥水活儿呢，岂怕你个下雨？但倘然传统田野劳作的话，那就不行了，庄稼地会被踩踏得一塌糊涂。也就是说，雨天儿就是农民的休息天。直到现在，如果你到村里问：今儿个星期几呀？十有八九是回答不出来的（家有读书郎的除外）。于公家人，星期日是法定的休息日，而于庄稼汉，雨雪天儿才是唯一可缓口气儿的罗马假日。笔者的二嫂曾经是邻村“铁姑娘队”队长，当初与二哥的初次见面就在一个雨天儿里。那晴好天气里不更方便嘛。是方便，但身为“铁姑娘队”队长，学大寨那是头等大事，因为个人小事而误工，那简直是对大寨人战天斗地精神的亵渎。如此这般，也就是只能选择雨天儿了。

大麦熟过，小麦才敢熟。彼时的笔者距相亲婚嫁在年龄上还差点火候，其实呢不算小了，只是一个普通农家要为差不多齐不愣的三兄弟请媒提亲，继而一一迎娶进门，岂是一件容易之事，也就只能缓着点劲儿了。也好，雨天儿便成了笔者唯一的读书时光。雨雪天儿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也多亏了那几年读了一点书，后来才考取了大学。现在回头梳理，天，大脑廻沟里唯一留下点陈旧痕迹的还就数那几年的那点积存。后来的几十年里，倒是条件好多了，读取的也多为名著，然而过眼即忘恍若烟云，　撑持底气的还是当初雨天儿那点阅读底子 。晋南谚语道：有牙时没锅盔，有锅盔了满嘴的牙却掉光了，到底也没吃上。唉，一点不假。 雨天儿也是农家能够略微改善一下饭食的机会。几疙瘩熟红薯就是一段饭你信不？不咋信是不？告诉你吧，在盛产粮棉油麻的晋南，在土地承包之前，包括笔者家在内的大部分农家，这是一种常态，吃红薯吃到胃口老泛酸水。做父母看见半大儿女如此吃喝也心里内疚呀。好了，终于到了雨天儿，人手也足，那就来顿韭菜馅儿素包子犒劳全家吧。 那生产出来的粮食呢？大部分都缴征购粮，为共和国贡献了。

好吧，关于雨雪天儿的唠叨就到此为止吧，倒是余兴未尽，但也只能作罢，“雨窗和泪摇湘管，意长笺短。”再长了，被屏蔽的几率便会加大——实在是被屏蔽怕了。到底那片云会下雨，谁也不知。就像农民，一辈子的福祉与苦难，丰年或歉收，哭泣或是欢笑，都在老天爷的一念之间。而老天爷从来就是促狭鬼，故而农民的磨难与不幸也就被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