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念和,
记得小时你便只顾吃,
那时我还疑惑,多吃能比别人长得快么,现在想来果真如此,你如今真是胖的有板有眼呢。我开玩笑似的跟他说。
他听完便笑,咧开嘴的笑。边笑边说,人到三十岁以后啊,就开始认真地长肥了,我没有办法的呀。能再这样见到你,我好开心啊,知默。然后是同我热情地拥抱。开心的拉着我去见他的母亲,我的姑姑。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结婚,生儿育女,家庭美满幸福,也有很好的工作。我在衷心替他开心的同时,忽然也在心里感慨,青春美好啊,时光易逝啊,怎么就这样一去不回了呢,你可知道我有多么不舍。
如今我们都成了历经纷纷人事的中年人了。望着“中年”二字,近来也没少惆怅过。
但我知道念和是从来都不在意的,他永远那样乐观,以往电话里聊天时,他总是激情十足,开心爽朗的笑,总是对我说开心的事。
比如说,“哎呀 ,知默,镇里的学校2013年就已经改建,面积扩大了十几倍,小学初中高中都合并在了一起,我现在也升职了,省里给评级的时候,我光荣获得省里特级教师称号。”
“知默,我老婆2015年七月份给我生了一个双胞胎,高兴地我差点要喝两瓶二锅头庆祝。孩子满月时我们大摆了宴席。热闹的紧。”
“知默,听说你和你丈夫2018年在北京买房了,还是法式公寓,真好啊,有出息的,我母亲经常用你与我作比较。你说烦不烦。”
“知默,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老朋友几个很久没见了,怪想念的。家乡景象真是十分已有七分不似从前了。你少小离家,还记得回家的路么?”
......
这样的人,是有足够魅力的。这样能传递给我的一个信息便是,嗯,我们永远年轻,我们永远热情,我们永远真挚,永远热爱生活。
就像面孔乐队在歌里唱:
“
When the winds of changes shift,
May your heart always be joyful,
May your song always be sung,
May you stay forever young.
”
多年以前,我离开家,进入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学习,毕业后却阴差阳错跟在某位国家领导人身后作了翻译。一做便做了十几年。也在北京安了家,有爱的人,生活亦是幸福美满。
如今算是功成身退,我已辞去翻译的职位。开始自己写作,编剧,翻译外国文学,也有了自己小小的文化公司。规模不大,但很有人情味。
我喜欢这种不被束缚,有高度自由感的生活方式。公司的事情都交给我的小伙伴,年轻的孩子。我只是按时给她们薪水,她们能赚多少,大家一起分红。这样的方式让大家工作都很认真且对我十分尊重。愿意跟随我左右。
因为要回家给去世的母亲立碑,在这样的年景,回到故乡,见到故人,本以为有很多的话要说,却偏偏只剩下了回忆旧事。
适才见了姑姑,同她寒暄了很久,也是勾起了我的欢喜及伤感无限。家长里短的,姑姑要是预备聊天,定是能从天黑讲到天亮。
小时候的冬天,姑姑常来家中做客,也是如此,只要她来,母亲便会忘记还有我这个小人儿存在,她们两姐妹坐在添了火炉的桌旁,小声细密的交谈,不时发出清脆响亮笑声。而我直在雪地里打滚也是没人管的。
那时我倒会生出一种是幼时才有的小孩子气的安全感,想是小孩子都会有的。最好没人管,滚到哪里都算我的厉害。
同姑姑聊天,便总是要聊到母亲,她说,你母亲是个喜欢干净热闹的女子,但是为了你,直到她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也从没有享受过很多的热闹,也很少有干净的打扮,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这难道不是一种遗憾么?她是女子,你也是女子,想必你也懂的。
说着说着,她开始哽咽,而我是早已流下眼泪。原本要带她再多看些世界的,去欧洲,去北美,去非洲,然而唯一的一次,却只匆匆看了看北京。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次的相聚竟是我们最后一面。我心里充满愧疚,我愧疚,但没有用。
母亲时常是严谨认真的人,做事更喜欢较真且一定要踏踏实实完成所有规划中的事情,才肯放心。那时我的想法是,家里多亏有母亲,日子才能井井有条,使人眉目顺畅,而常觉得父亲倒显得多余,他回到家什么都不做,只是蹲在一旁抽烟或每日与人厮混搓麻将,去镇上看杂戏团表演猴子后空翻,中年男子胸口碎大石一类掩人耳目的游戏,看得津津有味。
回到家中便同母亲讲,这戏实在稀奇,这么大块石头放在身上一打便碎了,身体竟毫发未伤。真极羡慕,我小时候也练过气功的,可惜没练好。如果练好了,我是不是也就多了一门吃饭的手艺。母亲只是笑他憨,想东想西,过完年,出去好好工作,要懂得照顾好自己。
那时候父亲在我的心上便是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形象,母亲才是家里的主心骨。等到再长大些,我才懂得,原来那时是我不明白父亲的辛苦,十多年如一日在遥远的新疆做着艰苦朴素的工作,他的生命有种格外厚实和坚韧。
2018年在北京定居时,接母亲短住,带她看了故宫和天安门,那时她就只有心满意足的笑。晚上替她梳头,无意间梳出一根白发。
母亲说这是生命的厚赠。
当我拔掉那根“生命的厚赠”,母亲才又说,最近照镜子,才发觉我开始老了,咳,岁月啊,我就要这样老去了。我笑说,不老的,母亲永远十八岁。她开始大笑,不老么,永远十八岁,哈哈,那我不成了妖怪。
我预备再说点什么。
太久说年龄的事,会烦的。母亲开始止住我。你帮我去看看你阿爸多久到家,我好添柴火做饭。
不用的,这里都用燃气,不用柴火的。我说。她立马呆住,哈哈,你瞧我,瞧我这记性,还以为是在老家。我们就这样安静坐在客房,等父亲的归来。
只是没想到,母亲这一次短住,回家就病了,病得很重。在市人民医院度过了漫长的三个月,花了大量的医疗费,还是没能挽救她的生命。我因而十分懊恼和悔恨。人的生命原来这样脆弱。脆弱到聚和散之间,只需要这样短短的时间。
如今很幸运的是,父亲常同我们住在一起,有什么疾病都及时去医院。他很健康。这让我十分感动和欣慰。
原本是要一起回老家的,父亲说,我不愿再伤心地去见你母亲。我便不勉强。
故乡很好,人人有股热爱生活、坚强努力的欢喜劲头。等我老了,怕还是要回归故里的。
有些事情刻在心里,留下深深地印记,就连缅怀方式也要妥帖规划。我便是这样,呆呆地站在这个三十五岁年纪的路口,回忆着我生命中最爱的亲人,和我的老朋友。
常自言自语的对自己说,故人在哪里呀,故人在我心上。我势必始终会以长久的想念去记住那些璀璨如星的、可爱可亲的人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