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旗袍

作者: 何不器 | 来源:发表于2018-03-16 09:28 被阅读0次

    我家有一件旗袍。

    它是属于我姥姥的,据说我姥姥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的大美女。而这件旗袍说来也是大有故事,它几乎是姥姥一生的缩影,并且陪伴了姥姥走过了她最后的时光。

    姥姥年轻时穿着旗袍的照片还依旧存着破旧的相框里,岁月已经在模糊在这张老照片上了。

    我是被姥姥带大的孩子,和姥姥特别亲。自从我懂事起这件旗袍每年都会被姥姥拿出来看看,小时候是不懂,不过等我长大后才明白这可能是睹物相思吧,我清楚的记得姥姥抚摸那件旗袍时候柔和的眼光。每一次都像和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对视。

    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姥姥把她的故事给我清楚的讲了一遍。

    姥姥那年也是十七八岁,一个炎热的夏日,丝丝的凉风吹过村头的老榆树。姥姥牵着牛正在树下乘凉,莫名的鸟声掺合着知了的鸣叫是夏天熟悉的旋律。

    就在这时从南边来了一群人,男男女女,和姥姥的年纪才不多大。身上背着,手里拿着很多东西。从他们穿的衣服衣服来看似乎是从城里来的学生。

    其中一个走在最前面和村长说着话的男的,皮肤白净,五官棱角分明,一双眸子囧囧有神。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的裤子,肩膀上斜挎着黄书包。

    姥姥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男生,只要是看上他一眼,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了。

    之后才知道他们这群人原来是下乡的知青,是城里的高中生。

    不知道是缘分还是怎么的,那个又高又帅的男生分到了姥姥家住。

    距离真的可以产生好感。那个男生叫水生,是县立高中的学生,据说还是班长,是学文学的,文质彬彬却阳光灿烂。

    姥姥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离家不远的镇子,还是逢年过节去几趟,这大概是她见过最繁华的地方了。可是水生却是来自更远的县城里,所见所闻都是姥姥没有见过的。

    姥姥从小就不是那种安静的女孩子,几乎可以说是像男孩子一样,爬树掏鸟窝,下河抓鱼,样样不比男孩子差。

    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前后左右几个村子都跑了个遍,几乎所有的小孩都认识她了。再大点的时候就变得安静了,也许是心智早熟。

    她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她能坐在山坡上看牛吃草看一个下午,想着外边的世界。从那个时候她就喜欢读书了,本来是书香门第,这样离知识也近。不过那个时候女子上学的很少,她看的报纸书籍都是从在外求学的小叔叔那里借来的。

    所以她几乎成了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但是水生的到来完全刷新了她的认知,许多有趣的故事总是随口到来。而且水生对她也非常感兴趣,就像在荒郊野外突然发现了一朵盛开的红玫瑰。就算城里平常的女孩子也没有她这种见识。她的思想早就脱离了这个小小的村子。

    水生给姥姥找来很多他喜欢的书,包括《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与黑》等等许多书籍,这仿佛为姥姥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从此以后无论是在山坡上,还是牛背上,姥姥的手边便离不开书了。

    姥姥见过许多的男孩子,但从没有对那个男孩子有着倾佩的感觉,的确水生是非常有学问的,而这种感觉慢慢升华成了爱慕之情。

    当然,水生也喜欢姥姥。姥姥应该是她见过最漂亮最独特的女子,是那种不居于俗礼,属于现代的女子。

    他们变得形影不离,真正的才子佳人,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两年后,知青们都要回去了,当然水生也一样。在离开之前,水生让姥姥跟他一起去走,希望姥姥能去上女子中学,那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姥姥并没有离开。但是水生离开的时候和姥姥去了镇里一套,说是给姥姥买一件衣服。

    那件衣服自然是那件旗袍了,当时在成衣店里,这件衣服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水生当时看见就觉得非常适合姥姥,是那种淡蓝色的布料,典雅的同时却又清新脱俗。

    当然,在姥姥试过之后也非常合身。可是价钱却不便宜,水生就留下一张车票钱,剩下的钱都用来买了这件旗袍。然后在照相馆里合了影,

    在离开的那天,姥姥穿着那件旗袍送他到车站,那是姥姥第一次留下眼泪,她告诉水生一定会去城里找他,水生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地址,对姥姥说要常联系,他会每月给姥姥寄来书籍报纸,等着姥姥去找他。

    水生说道做到,每月都会寄来书籍和相思。在信里他们谈天论地,时事或者是文学。可是在一年多后他们便断了联系,从此便没了来信,姥姥写去的信如石沉大海一般。

    姥姥在攒够钱后瞒着家人,穿着那件旗袍,一个人搭上车去了城里。她手里攒着那张地址,纸上的字她再也熟悉不过了,可她还是紧紧的抓着,是有兴奋还有紧张。

    终于,姥姥找到了那个地方,可是却没有见到水生。

    水生的爸爸妈妈在家,他们热情的接待了姥姥,并给了姥姥一封信。

    信里这样写到:

    亲爱的姑娘,你还好吗?

    离开你的这些日子太让人煎熬,我不知一次的梦见和你一起在村口的老榆树下看书,还有你家的那条小黄狗,现在也应该长大了吧?我曾经幻想着许多次逃离这里和你去跟远的地方,可是死神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把我喜欢的书都整理好了,放在我床下的木箱子里,希望这些书能够代我一直陪伴着你。

    我见到过许多姑娘,可是唯独你走进我的世界,再也走不出来了。我知道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

    虽然我看过许多书,但是却找不到溢美之词来形容你,总有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真好,哪怕是就是互相在身边坐着,听过风吹过树梢,这便胜过了一切的风花雪月。

    我和你断了联系,就是怕你来找我。我想你忘了我的话就再好不过了,生命里出现了你就好了,我不敢在奢求任何其他的东西。我希望在你的心里永远是在那段在乡村里的日子,珍藏也好,回忆也罢。

    但是我很了解你,你说过的话一定会去实现,可是我却做不到了。

    我有千言万语给你说,我期待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上一刻我们是千山万水,这时候我们却是生离死别。我不愿给你带来忧伤,每个人都会死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我已经在这样的年华里遇见你,可以说是死而无憾了。

    对了,我给你买的那件蓝色旗袍你还穿着吗?你知道吗,当时你穿着旗袍,站在阳光下微笑,我感觉整个世界只有你了!

    …………

    水生死了,死于白血病,而那件旗袍却陪着外婆过完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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