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瓶人，世界最长实验的守护者

第一代掌瓶人威廉•詹姆斯•比尔教授

2016年4月的一个午后，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的尼克尔斯植物园里春寒料峭。面容严肃、蓄着短须的弗兰克教授正在这里一边散步，一边沉思，这个习惯他已保持了十六年。当他来到一片小小开阔地附近的时候，嘴角突然绽出一丝微笑。

弗兰克教授对外的公开身份是植物园的负责人。然而，他还有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身份——世界最长实验的守护者，第五代“掌瓶人”。三十六年前，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听说了“掌瓶人”的故事，被深深地吸引和感动了。但那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将成为这个真实传奇中的主角。

1980年，风华正茂的弗兰克是这所大学植物生理学的一名研究生，对植物以及农业科

学有着狂热的好奇心和执着钻研的精神。一天，他和导师罗伯特教授一起，到植物园里采集标本。休息时，罗伯特突然问：“假如不用除草剂，究竟要拔多少次野草，它们才会完全停止生长？”弗兰克思索片刻，答道：“这首先要弄清楚种子在土壤里的最长休眠时间。”罗伯特朝这位聪明的学生赞许地点点头，给他讲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实验。

一切要追溯到更为久远的1879年。密歇根大学资深植物学家威廉博士为了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设计了一项种子萌发实验。他收集了23种植物的种子，放入20个窄口瓶中，每个瓶里50颗，还添加了微湿的沙子模拟土壤。接着，在不塞瓶盖的情况下，全部瓶口向下埋起来，避免下雨的时候水浸到瓶子里。这种方法既保证种子处于休眠状态，又不会破坏其萌芽能力。

威廉在校园里挑选了一处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作为秘密地点。他最初的计划是，每5年挖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种子取出种植，检验并记录哪种植物种子会发芽，一共20个瓶子，正好100年时间。他在退休前共打开了6个瓶子。然后，他将这项实验交给了一位他最信赖的同事亨利，并叮嘱他：为了实验不受干扰甚至破坏，每次只能选一个“掌瓶人”。

1920年，在亨利接手这项任务10年后，他观察到实验趋于稳定，每次都是相同的植物种子发芽。于是他决定，将开瓶的间隔时间从5年延长至10年，这样更有利于实验结果的产生。基于同样的原因，他之后的继任者将间隔时间延长至20年，原计划100年的实验时间就这么被拉长了……

弗兰克惊呆了，如此漫长的实验听起来简直像一个童话。“可是，”他有些不解地问：“现在有了除草剂，这个实验还有意义吗？”罗伯特默默眺望着夕阳笼罩下的草木、山丘、溪流，意味深长地说：“我希望你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记住，大自然的力量和深邃，远远超越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斗转星移，二十年的光阴倏忽而逝，但导师当年的教诲仿佛仍在耳边。天资过人的弗兰克获得博士学位后，留在母校继续从事植物科学研究，经过多年孜孜不倦的探索与积累，成长为一名出色的科研带头人。

2000年春天，罗伯特教授宣布退休。在欢送派对结束后，他把弗兰克单独留了下来。“你还记得那个实验吗？我想，是时候该托付给你一些事情了。”原来，罗伯特正是该实验的第四任“掌瓶人”，如今他要离去了，决定把这个接力棒交到他认为堪当重任的弗兰克手中。

当晚，他们趁着夜色，一起来到那个秘密的埋藏地，挖出了第15个瓶子，由罗伯特郑重地交给弗兰克。面对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重托，弗兰克激动不已。两代掌瓶人互相拥抱，互道感恩。一个在地下埋藏了一个多世纪的玻璃窄口瓶，见证了这个只有两个人参加的神圣仪式。

转眼弗兰克接任掌瓶人已有十六个年头，现在他正在为四年后的开瓶做准备。在他挖出的瓶子中，只有两种植物成功发芽。截至目前，胜出的品种是美国常见的鹅毛蕊花。如果一切顺利，那么最后一个瓶子将在2100年被挖出来，不过弗兰克认为这一时间还可能会往后推迟。所以即使是掌瓶人，一生中也可能只有一次开瓶实验的机会。

然而弗兰克相信，自己肩负的是一项富有历史意义的重要使命。许多植物已经绝迹，但从这一实验来看，由于环境被扰乱，这些植物的种子也许在土地里休眠。因此这项实验的成果，很可能会将灭绝了几十年的植物品种重新带回人类的视野。

这项实验已进行了137年，一代又一代的掌瓶人，用他们执着的坚守，揭示了科学的真谛，那就是心无旁骛、永无止息地去探索未知的奥秘。这，或许也正是人类精神领域的最高境界。

如今世上唯一一个掌握玻璃瓶秘密的学者、第五代掌瓶人弗兰克·特罗斯基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