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猎枪

壹

屋外依旧大雪纷飞，寒风舔着雪花，透过小窗，飘在猎人的猎枪上，往日的利器已失去了光泽，猎人忧郁的望着窗外：“这该死的大雪，什么时候才能停啊，我的妻子和儿子，还等着我呢！”

是啊， 猎人是一位父亲，为了过年时让妻儿好过些，于是出去打猎，却不想遇见了暴风雪，幸好他找到了一个小的“驿站”一间小木屋。

猎人之所以明知有可能遇到这样的鬼天气，也出来打猎，一是他是的确有自信的，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他曾只身猎杀过三头狼，而此时他却也只能自言自语的大叫：“我这该死的自信！”

再则便是儿子那渴求的眼神了，临走前，儿子那满是希望崇拜的眼神，他怎么也忘不了，他是儿子眼中的英雄。他答应，会给儿子添上一件新衣服。可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困境。

外边的寒风越来越大了，寒冷的空气如同一条滑腻的蛇，在猎人全身侵蚀着，猎人望着仅剩的一点儿干粮和一袋水喃喃道：“这些起码也可以让我活个七天吧。”说完猎人又继续望着，仿佛要争得他们的同意。

“吱呀”

“吱呀”

小木屋的门晃动了，猎人条件反射的拿起猎枪，脸上又浮现出打猎时一惯的警觉又认真的神情。

门被打开了。

是一头幼鹿，它好像收到了巨大的惊吓，眼中充满了恐惧，寒风顺着打开的门吹入，幼鹿尽管恐惧，却没有逃跑的意思。

猎人的脸上已经满是笑容了，飘进来的风雪蘸在他脸上浅浅的皱纹里，仿佛可以荡出欢乐的涟漪。

“小宝贝，这可是你自找的！”

“你得体谅我，我是个父亲！”

猎人紧了紧手中的猎枪，“谁叫你在这冰雪漫天的时候乱跑的，不听爸爸妈妈的话，后果很严重的。”猎人就要扣动扳机了。

幼鹿依旧没有逃跑，它呆呆的望着猎人，秀气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露珠。

它纯洁的好像一个新生的婴儿。

就在这一刹那，猎人似乎在这头幼鹿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似曾相识，那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芒，仿佛是妻子叫自己吃饭是的关爱，还是…，对，是孩子望着自己的神情。

猎人缓缓放下了猎枪，“算了，我今天不想一枪把你了结了。”

幼鹿警觉的走进了屋，慢慢的伏下身来，半弯着，躺在了猎人烧好的火边。

猎人望着幼鹿出神，直到他的脸有些抽搐，他才缓过神来，之前，他可从来不会观察自己的猎物。

“小子，我暂时不杀你，但是如果你不听话，我就……”猎人指了指他的枪，“就当你是我储备的粮食好了。”

幼鹿静静的安憩在火边，用优雅的神情对抗着猎人的粗鲁。

就这样，猎人和头幼鹿住在了一起。

贰

漆黑的天幕和寒冷的白雪一齐滑落窗口。

夜里气温骤降，寒气透过木屋的缝隙，刺在猎人的脸上。

“这样下去，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的，”猎人心想，“我可不能让我的孩子就没有爸爸。”

他望望睡在旁边的幼鹿，它正发出微微的鼾声，它的全身呈着一种略浅的咖啡色，宛如白雪般的斑纹映在上面，它把两只蹄收到胸前，脑袋整个儿缩在腿上，让身体缩成了一个温和的圆，脸上的神情温和而神圣，在火光的辉映下，格外可爱而动人。

“如果和你睡在一起，我应该会暖和些吧。”猎人淡淡的说，他往幼鹿的方向挪了挪身体，观察着幼鹿的反应。幼鹿依旧睡着，眼看猎人就要彻底与幼鹿接触了。

门外又响起了声音。

猎人警觉的直起身来，迅速的拿起猎枪，猎人知道，在夜里，更多的时候，就不是自己的世界了。

究竟是什么呢？猎人躲在门的后面。

那一刹那，燃烧的篝火，死亡了。

借着雪白的冰雪，猎人看清了，居然也是一头鹿，但看样子是一头成年的老鹿了。它的身上还挂着闪耀的冰晶。

“天啊，我是做了什么好事，又来了一个送上门的，”猎人欣喜万分，“孩子，爸爸这次收获丰厚呢！”

这时，幼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它缓缓的走到成年鹿的面前。然后像个主人领客人一样，把它领进了屋子内。

“很好，”猎人在心中默默的念着：你门都是我的猎物。

猎人瞄准了成年鹿，他想，只需要一只取暖就够了，为了避免另一只在听到枪声后逃跑，猎人决定先把门关上，他轻轻的关上门，就好像每次看完熟睡的儿子，然后离开儿子的房间一样。

可当他关上门，眼前的这一幕，他再也没有心情猎杀成年鹿了。

在重新燃起的火光中，他看见幼鹿依偎在成年鹿身边，成年鹿小心的舔着幼鹿，好像在给它梳理毛发。他的眼中是一种熟悉的目光，猎人想了想，想起了自己去世的父亲。

“我的天啊，我最近是怎么啦，你们睡吧睡吧，让我睡在你们身边就行！”猎人丢下了猎枪。“喂，你们是父子还是母子关系，”两只鹿温柔的睡着，默不作声。

一番确认后，猎人知道了，这只成年鹿和他一样，也是个父亲。

他右手端着猎枪，左手缓缓的打开门来，寒气疯狂的涌入屋内。

成年鹿和幼鹿在一起相拥睡下了，猎人羡慕的看着，也躺下了，迷迷糊糊中渐渐的睡着了，夜里有些冷，直到它缓缓的移动，摸到了一条毯子，或许那并不是毯子，因为还可以感受到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猎人往“毯子”那靠了靠，然后轻轻的抱住了它。

叁

猎人醒的时候，还抱着幼鹿，而它身旁，是成年的老鹿，就那么痴痴的望着他。

“嘿，暂时我不会伤害他，放心！”猎人直起身来，吓得成年鹿后退好几步，显然，它比幼鹿更警觉。

“都是当父亲的，我能理解你，真的，”猎人望望窗边，雪依旧没有停的迹象。

“吃吧，只有这个，猎人把干草喂给鹿，”自己便吃着单一的干粮。它原本并不想给鹿喂什么的，但一看到老鹿望着幼鹿的神情，它就受不了了。

到了中午，雪小了些，猎人决定到附近采些野果，植物的根什么的，在一棵松树上，猎人欣喜的发现，有一只松鼠，拿着松果，在树上玩弄着。

猎人的眼睛放出了光。

他拿起了背在肩上的猎枪，在风雪中，漆黑的枪身闪着黯淡的光，好像是被无数个亡灵附着着。

可是，猎人发现，他居然无法扣动扳机了。

只要一进行瞄准的动作，他的注意力就无法集中。因为这个时候，成年鹿看幼鹿的表情就会浮现在他的眼前，然后，猎人就会理所当然的想到自己的孩子。然后想到以往战争，想到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

一个声音在猎人的脑中，久久无法散去。

放下枪吧，这也是种和平。

“该死！”猎人把枪丢到了地上，他瘫坐在那儿，像风雪中的一尊雕像。过了会儿，他又小心的捡起猎枪，轻轻扶去枪上的雪痕。

“宝贝儿，我们回去。”猎人对他的猎枪轻轻地说。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是不是不能当猎人了，真是糟透了！”猎人喃喃道，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走着，漫天的飞雪把猎人紧紧的包围着，好像他就此走进了一个和他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

大雪将猎人的脚印轻轻地掩埋。

肆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猎人就这样和两头鹿，过了七天，每天晚上，他都会和一头鹿睡在一起取暖。他的那杆猎枪，似乎都要生锈了。

猎人打开门，第一次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阳光毫不吝啬的照亮了猎人全身。他似乎听到了骨头舒展的声音。

冰雪开始融化了，叮叮的融雪声音打破沉寂的气流。鸟儿划过天空，带动欢快的气流，猎人觉得，时间终于又开始走动了。

他走出小木屋，朝着屋子里的两头鹿，虔诚的鞠了一躬。

该放你们走了吧，猎人打开了门， 两头鹿慢慢的走了出来，在阳光下，他们的眼中又焕发了光彩。

“谢谢你们的陪伴。”猎人过去抱住了幼鹿，拍了拍老鹿的头。几天的同居生活，已经让他们和朋友一样了。

“走吧，你们走吧，我以后还会再想起你们的，来让我们告别的气候用力一点！”

两头鹿，朝森林的方向跑去，“你真是个好父亲。”猎人对着老鹿说。

猎人想起了他的猎枪。

伍

“嘭”“嘭”

两个奔跑的精灵倒下了。

猎人抚摸着手中生锈的猎枪，“这么多天了，我的技术还是没有退步，”猎人显得有些得意。

“再见了，我的朋友，我的孩子，我的老师。”

“我也渴望和平，我很珍惜我们和平相处的时光，可是，我也要生活，我也是个父亲。”

他微笑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做猎人了，他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