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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说出与说不出(组诗)

方言:说出与说不出(组诗)

作者: 荒张 | 来源:发表于2020-04-30 19:02 被阅读0次

    乌溪江

    我生于此,
    我的儿子也是。他才学会游泳,
    不敢潜入你的深处。

    他们叫这里官碓——
    官家的水碓,名字里就有一股
    被历史浸泡的发霉味。

    但这历史不属于我。
    我是小荒,无出处,无归宿,
    只是一阵渺小的,荒凉的,四处飘荡的风。

    门前小河是你的分支,
    即便庶出,性情还是跟你一样
    冰冷。

    我曾多次去一里外瞻仰
    你的真身,浩瀚威武,水浪拍打两岸,
    也拍在我屁股,像父亲的巴掌。

    父亲年幼失故土,青年丧母,
    当他中年,我践行他给我的命名,
    张翅飞翔,没了踪影。

    我东奔西走,从长江到东海,
    从喧闹的酒桌到独自泪流,
    到处是水,是你要我咽下去的宿命。

    我逆流而上。
    我随波逐流。
    我像块木头,在漩涡里沉浮。

    表面开始腐烂,
    内里早就空洞。
    还有什么属于我孑然的身骨——

    放纵是抄袭李白的,
    自由是模仿飞鸟的。
    我所追求的,难道就是成为死人或禽兽?

    感谢你在我绝望之时,
    抛下缆绳。
    趁我一息尚存,良心未泯。

    方言:说出与说不出

    四省通衢的衢
    ——衢州
    ——非徐州

    请原谅
    一个在方言里长大的孩子
    继承先辈们的
    口齿不清

    而那些继承不了的
    土地
    劳作
    和农民的血统
    像一九三八年的一场战争

    它所遗留的
    墓群
    是这个叫官碓的村子
    无法被推土机推平的
    伤痕

    巨化大道

    某年失恋,我曾用悲伤
    丈量过它的距离。那时,它瘦得
    像童年走过的独木桥。
    汽车与夜色汹涌,仿佛洪流。

    所幸还没高架桥,否则那高度
    不是脆弱的青春可以接受。
    若干年后,高铁从桥下呼啸而过,
    身体总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记得离开和回来时,只有绿皮火车
    缓慢地驶过朝气蓬勃的田野。
    但现在,我害怕时间的加速度
    ——怕到一片荒漠,怕来不及回头。

    道路在宽广,肉体在衰老。
    像人的经历,可以丰满,
    却更改不了长短。一辈子
    也就十公里。即使多转几个弯,

    也是断线。或者回到起点
    ——最后的归宿。如同我们
    哭着而来,又被哭着送走。
    哭,难道是对命运仅有的抗诉?

    我曾见过很多花,都是一副
    灿烂的表情。还有很多树,
    腰板挺直,像我年迈的祖母,
    刻满年轮的脸上,总是盛开笑容。

    文昌路

    和以往一样。
    文昌路是我通往外界的
    必经之路。沿途有
    衢化医院,巨化一小,大转盘,
    和1路车的起点站(也是终点站)。

    的确都一样:
    不就是出生,求学,命运的转折,
    走出去,走回来。
    让自己的孩子再重复一回。
    只不过到时,文昌路又改头换面。

    就像我小时候,它也不叫文昌路,
    具体叫什么,早已不记得。

    银杏

    乌石山的银杏叶黄了
    黄得有些招摇
    那么多人爱慕它闪耀的金光

    在荷五路,我仔细观察过那些叶子
    ——那是枯黄
    类似于中年妇女的脸庞

    它们落在地上
    要么慢慢烂掉
    要么被环卫工人打扫

    在余西,还是余东

    在余西,还是余东
    并不重要。
    无非是个地名,无非是一条河的左右两岸。
    就像矛与盾,冰与火,男人与女人,
    就像柳树的枝与枝缠绕,
    就像洪讯时水与沙混合。
    都会归于沉静,澄澈,好像从没有过。

    余西人元峰约我们去他老家游玩,
    带我们在余东走了大半圈。
    他说,从山头往下看,
    余西像艘船,余东像一把桨。
    这比喻多么温馨,
    就像我在余西村头看到的养蜂场,
    那些蜜蜂一会儿飞在余西上空,
    一会儿飞在余东上空,
    多么自然。

    我无菱无角,圆滑的
    像土豆,被油炸成薯条。

    ——那是儿子的最爱。

    儿子和诗,都是我的命。
    我认命,用酒水灌溉余生。

    ——他们不行。

    银杏叶落在荷五路,
    我和儿子一起收集。

    这美,很快会在城市消逝,
    天空将铺满乌云。

    我丢了自尊、颜面,
    和七年的夫妻之情。

    我寻找信仰,
    常常触手,却不可及。

    走在新时代,
    却像个旧人。

    我的病是虚构出来的,
    就像你们认为的真实。

    我可以写一首悲壮的诗,
    如果山河愿意。

    我可以做一个卑微的人,
    如果我愿意。

    但是,草木依然倔立,
    人的腰杆,岂能弯曲。

    在枫树底写一首歌

    我有两个影子,一个在外乡,
    一个在故乡,
    他们,一个叫孤独,一个叫感伤。

    我会两首歌,一首给亲人,
    一首给朋友,
    给最亲爱的,只在心底默默吟唱。

    我是个诗人,他们叫我疯子,
    他们叫我傻子,
    我写下一首首诗,把他们颂扬。

    我知道活着有些凄凉,一边是生存,
    一边是死亡,
    我只希望在死之前,还能坚持那一点点善良。

    雨水染上……

    雨水染上夜色,也就染上这黑沉的悲伤——

    枫树底有块稻田,我曾与外祖父一起,
    插下青涩、稚嫩的童年。
    而今,稻田和外祖父已消失不见。

    溪东埂有片桑园,我曾采叶养蚕,
    采果子,满足少年的口馋。
    而今,桑园和少年也消失不见。

    家门口有条小河,对岸是片菜地,
    我曾游过去,偷甘蔗,掰玉米。
    而今,河水越来越浅,对面高楼林立。

    ——雨水染上夜色,除了黑沉的呜咽,
    仿佛从没出现。

    夕阳西下

    我们观察河水的流动,
    在四楼,
    这高度适合看风景,又不寒冷。

    河水从对面公园的小溪
    分流而出,
    淌过几个湾,有成大河之势。

    只是这景象,在我们吞吐的烟雾中,
    渐入缥缈之境,
    不如头顶的夕阳真实可及。

    无妨。即使夕阳西下,
    我们还可混迹于公园的老年群,
    打牌,钓鱼,听水。

    峡川行

    春天巡查峡川,始于山
    终于水。
    山有傲骨,水有柔情,
    沉迷在其中的人,终将被囚禁。

    那些被季节贿赂的美色,
    比方说,
    东坪的油菜花,高垅的竹林,
    将美揽于自身,用浓墨勾勒风骨,
    试图以一副唐代山水画,收买人心——

    多么令人生厌!
    峡川,被历史与美操控,
    将诗人的目光铐在芝溪江上,
    眼睁着看弘一落入这牢笼,
    佛从此落地,而善再无法脱离。

    下金桥从此染上谦恭病,
    对每一个人,拱手弯曲下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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