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冲,字叔让,中山人,为云社令。未至惠怀县,忽有一人来通云:“社郎。”须臾便至。年少,容貌美净。既坐寒温云:“大人见使,贪慕高援,欲以妹与君婚,故来宣此意。”甄愕然曰:“仆长大,且已有家,何缘此议?”社郎复云:“仆妹年少,且令色无双,必欲得佳对,云何见拒?”甄曰:“仆老翁,见有妇,岂容违越?”相与反覆数过,甄殊无动意,社郎有恚色,云:“大人当自来,恐不得违尔。”
既去,便见两岸上有人著帻,捉马鞭,罗列相随,行从甚多。社公寻至,卤薄导从如方伯,乘马舆,青幢赤络,复车数乘,女郎乘四望车,锦步障数十张,婢子八人夹车前,衣服文彩,所未尝见。便于甄傍边岸上,张幔屋,舒荐席。社公下,隐膝几坐。白旃坐褥,玉唾壶,以瑇瑁为手巾笼,捉白麈尾。女郎却在东岸,黄门白拂夹车立,婢子在前。社公引佐吏令前坐,当六十人。命作乐。器悉如琉璃。社公谓甄曰:“仆有陋女,情所钟爱。以君体德令茂,贪结亲爱。因遣小儿,已具宣此旨。”甄曰:“仆既老悴,已有家室,儿子且大,虽贪贵聘,不敢闻命。”社公复云:“仆女年始二十,姿色淑令,四德克备。今在岸上,勿复为烦,但当成礼耳。”
甄拒之转苦,谓是邪魅,便拔刀横膝上,以死拒之,不复与语。社公大怒,便令呼三斑两虎来,张口正赤,号呼裂地,径跳上,如此者数十次。相守至天明,无如之何。便去,留一牵车,将从数十人,欲以迎甄。甄便移至惠怀上县中住。所迎车及人至门中,有人著单及帻,向之揖,于此便往,不得前。甄停十余日,方敢去。故见二人著帻捉马鞭,随至家。至家少日而染病,遂亡。
甄冲字叔让,是中山人氏,是云社县(今湖北京山)的县令。还没到惠怀县(今湖北沔阳),忽然有个人前来通报:“土地神的儿子来拜访。”不久人就到了。是个容貌俊美的翩翩少年。
两人落座寒喧后,少年说:“家父叫我来,是希望与您结亲,想将舍妹嫁给先生,所以我特来传达此意。”甄冲惊讶地说:“老夫年迈,而且已有家室,怎么能商议这种事情?”土地神儿子又说:“舍妹青春年少,而且姿容美丽无双,必定会找到佳婿,你为什么要拒绝?”甄冲说:“我是个糟老头子,现在老妻还在,怎能抛下她再娶一个?”两人反复说了好几遍,甄冲完全没有动心,土地神儿子面有怒色,说:“家父本人会亲自前来,你恐怕不能拒绝他。”
少年离开后,就看见河两岸上有许多戴着头巾的人,拿着马鞭,列队簇拥着前来。土地神不久就到了,仪仗随从都是一方诸侯的派头,坐着马车,打着青色旗幢,旗上缠着红色旄头,又来了几辆车。土地神的女儿坐着四望车(四面有窗幔的车),随从带着几十张锦缎的步障(遮挡风尘、视线的屏障),车子左右有八个婢女环伺,她们衣服上的文饰,是从来没见过的。随从们就在甄冲傍边的岸边,用布幔搭上帐篷,铺开坐褥。土地神双腿盘在身下,坐在白毡褥子上,旁边摆着玉制的痰盂,玳瑁做的手巾笼子,手里拿着白麈尾做的拂尘。
土地女儿在东岸,拿着白拂尘的宦官们围绕着车子,婢女侍立在车前。土地神叫属吏们坐上前来,共有六十人。土地神叫他们奏乐,乐器都象琉璃做的。土地神对甄冲说:“舍女虽朴陋,却深得我疼爱。因为先生德高望重,希望能高攀先生。于是先前叫我儿子,已向先生表达了此意。”甄冲说:“老夫已经衰弱憔悴,而且有了家室,儿子都长大了。虽然很高兴能与你结亲,却不敢从命。”土地神又说:“舍女年方双十,容貌美丽,性情贤淑,四德(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具备。现就在岸上,请不要再推辞,只管举办婚礼。”
甄冲更为坚决地拒绝,以为他们是妖邪鬼魅,甚至拔刀放在膝上,以死相拒,也不再跟土地神说话。土地神大怒,就召来两只老虎、三只豹子,张开血盆大口,愤怒咆哮,直接跳到甄冲面前,这样反复几十次。甄冲坚守到天亮也没答应,土地神对他无可奈何,只好走了。临走留下一辆车子,几十个随从,还想接甄冲走。甄冲就转到惠怀去县城里住。来迎接他的那些人和车子到了门口,就有一个穿着单衣,裹着头巾的人,向甄冲作揖行礼,车子和随从就停在在了这里,不能前行。甄冲在这住了十来天,才敢离去。就看见两个戴着头巾拿着马鞭的人跟着到了他家。甄冲到家几天就得了病,然后死了。
《甄冲》载于《太平广记》卷三百一十八,“鬼”类。这个甄冲坚拒土地神的求婚,结果却暴病而亡,情节与后世唐人小说《封陟》有些相似,也有可能是《封陟》借鉴了此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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