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邶风·静女》记载着这样的句子: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汝)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汝)之为美,美人之贻。其中的彤管,就是茅草,也是家乡江汉平原的”毛毡“。
将诗句用白话翻译过来,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姑娘文静容貌俏,送我一株嫩毛毡,红色小草闪光彩,我为美女而倾倒,放牧归来赠毛毡,毛毡洁白美得奇,并非毛毡多美丽,美人所赠含情意。毛毡美,原始而纯真的情谊更美,情人之间,若有真意,毋需宝马香车,一棵普通的茅草,也能情意切切,天长地久。
约莫三月中下,莺刚歌罢,燕刚舞完,树上也刚刚绰约着两朵艳丽的花,毛毡便随着节气,爬满故乡的田野、河畔坎间、塘库堤坝,一簇簇,一丛丛,远远望去,湿翠间又染着的数抹微红,煞是壮观。走上前去,再细细去瞧,就可以看见一支支被叶片包裹的完整的毛毡。它们站立田间地头,绝不媚俗低头,而是片片叶片高举,直直地指向天空,如京剧舞台上的青衣,孤傲中透着一丝威严,骄傲中饱含气质。没有号角的命令,它们却不约而同地昂首挺胸,将目光投向深邃的蓝天,任天空白云悠,看鸟儿跃苍穹。
上古,毛毡可作传情达意之工具,而在我的童年——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它却成了我们零食的来源。那时少见水果,糖果饼干更是稀罕之物,即使手里有一毛两角的票子,我们也能用于购买纸笔等学习用具,不敢挪作他用。于是,嘴馋的我们,只能把自己的眼睛放到到广阔的大自然中,而三月毛毡之类的植物嫩茎,就成了我们的猎获对象。上学或放学的途中,是采摘毛毡的好时光,走田埂,爬堤坡,瞅上一棵丰满粗壮的毛毡,就立即下手,迫不急待的捏住微红的叶尖,剥去一两片绿色的叶衣,轻轻一抽,只剩下银亮乳白的嫩穗,送入口中,生怕晚了,就成了同伴的囊中之物。毛毡有多好吃,倒不记得,记忆中或许还残留着毛毡入口的满嘴清新,缠绕着混着青草味儿的香,袅绕着舌口生津的甜,但抢到了毛毡的喜悦,却常忆常新,那感觉,在儿时,是像立了头功一样的欢欣鼓舞,而现在,却是回味的悠长和幸福。
放牛、打猪草的间隙,也成了拔毛毡的幸福时刻,走走停停之间,最容发现那棵毛毡最丰满,汁液最多,此时,自己钟情那棵就选那棵,自己喜欢怎样吃就怎样吃,没有约束,也没有争抢,但多出的却是一份独享之乐,自由之趣!
清明过后,种瓜点豆。此时,一茬茬的瓜苗豆苗在田间葱绿着,毛毡却渐渐老去了,再吃,不再清甜富有水分,放入口中,味同嚼蜡。几场春雨过后,毛毡像拔节的竹子,猛地窜得老高老高,待到阳光明媚之时,它便挣破包裹的叶衣,尽情绽放在温暖的阳光下,毛茸茸,蓬松松的白毛毡,在风中飞舞,此时的毛毡,已经脱去了稚气,宛若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舞动裙摆,很是动人。这个时候,我们不在把毛毡当食物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玩乐之间,拔几根毛毡,拿在手里把玩,或是向前疯跑,追逐前方的同伴,将柔如羽毛的毛毡伸将过去,搔伙伴的脖子,挠伙伴的耳朵。三月的春天,柳红花绿,天空湛蓝,如絮的蒲公英,肆意地在天空飞翔,我们奔跑在故乡的田埂上、山坡上,笑声跟在我们的身后,跟着一群展翅的鸟儿,飞得老远老远。
诗经里面描述的场景已逝去千年,童年抽毛毡、吃毛毡的记忆,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模糊成了不确切的片段,而与岁月与日俱增的,却是那些绕于心中,留于脑海的快乐。真想时光倒流,让我于美丽的三月三,再抽一次毛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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