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无双之名(50)

作者: 千帆與萬木 | 来源:发表于2018-06-06 22:31 被阅读30次

      沈落枫的模样有些狼狈,前襟湿了大片,而且已经皱得不像样子。他看着睡着的蓝衣,轻轻叹了口气。都说女子是水做的,他不仅从未见过蓝衣哭泣,平时连情绪都极少外露。如今却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好像要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流个干干净净。这令他不禁想起柳清风曾对嵇离说过的一句话——千万不要以为冷漠的人就是铁石心肠,其实这种人才最重情重义,只是不对所有人如此而已。

      沈落枫俯下身为蓝衣盖好被子,可是,他的手才刚碰到被子,蓝衣就已经睁开了双眼。她的身体瞬间紧绷,她的双目有些红肿,却散发防备且凌厉的光芒。见到面前人是沈落枫,立马又放松下来。

      蓝衣坐起身来,眼睛似乎不舒服,微微蹙眉。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沈落枫看着蓝衣难得露出毫无防备的模样,不禁微笑了起来。

      蓝衣看着他的笑容不解道:“你笑什么?”

      沈落枫笑着摇头道:“没什么。”

      蓝衣眨了眨眼来缓解不适,看看四周,发现这不是在她的房间,不禁一愣,这才终于清醒过来。想起顾家兄弟,不由得表情一滞,她看向沈落枫,说道:“他们走了?”

            沈落枫道:“他们走了。”

            蓝衣有些不满,却并未表达,只是问道:“你放走他们的?”

      沈落枫点头,说:“是,我让他们走了。”

      蓝衣说:“沈落枫,你太喜欢多管闲事。”

      沈落枫闻言一愣,却又笑了起来,调侃道:“是啊,谁让我是人们口中的大侠呢。”

      蓝衣叹了口气,似乎对于他的调侃甚是无奈。

      沈落枫又道:“你难道不曾想过,薛叔是知道魔功副作用的,也许真如顾群飞所言,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蓝衣皱眉,他的眼中又有了些冷漠的情绪,说道:“自然是他的选择,但这些人对他有所隐瞒却也是事实。当旁人可能遭遇危险却不提醒,就是居心叵测!他们这群人拿着他人性命不当回事,与常寅又有什么区别?”

      沈落枫伸手搭上蓝衣的肩膀,安慰道:“我懂,但他们始终算是薛叔的盟友。你若突然出手,想必薛叔也会不好受。”

      蓝衣好像突然受到了打击,垮下双肩,将脸埋入双手,闷声说道:“最可恶就是这样,师父将他们当自己人,将自己此生所学倾囊相授。可是这些人非但利用他,竟还不理他的生死。”

      沈落枫说:“薛叔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虽不出声,但心里一定是清楚的。他之所以这么做,想必是不希望自己后悔。无论是选择报仇,还是将此生所学倾囊相授。”

      蓝衣咬牙道:“这正是他最可恶的地方!为所有人着想,就是不想自己!”

      沈落枫看着蓝衣恨恨的模样,不禁笑了,这完全就是自己与父亲相处的模式,这两个人当真像极了一家人。

      沈落枫说:“也许他正是为自己想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蓝衣抬起头,茫然看他。

      沈落枫解释道:“想必薛叔这十八年来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亲眼见到妻女惨死,又得知家族被灭。我想这种痛苦比起他身上的伤更加令他痛不欲生,时时刻刻活在痛苦之中的人,若不是这份仇恨令他坚持下去,也许早已经崩溃。当仇恨解决,再没有什么支撑他了,他还如何能活下去。”

      蓝衣道:“没有了就再创造!活着就有希望,他的妻女、他的亲人难道希望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吗?他这么做太自私了。”

      沈落枫叹了口气,蓝衣说得没错,失去希望不代表再没有希望,薛寒衣选择灭亡的路,的确是有些自私。

      沈落枫如今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蓝衣,他只能说:“消消气,如今我们能做的是看如何能阻止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蓝衣叹了口气,看着沈落枫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沈落枫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笑道:“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不需要我问。你若不希望我知道,即便问也无法得到答案。”

      蓝衣想了想,低声说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在天山的山巅。除了师父与长年不融化的冰雪,就只剩下洞中书房里的藏书。那算是天山派的藏书阁,也是禁地。”

      “十几年来,我除了练武,几乎都在书房里度过。师父偶尔也会布置功课,可他却极少检查。我对外界的认知,除了师父的描述,就是藏书阁里的书籍。”

      “直到十五岁那年,我无意中发现书架里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本记录天山派的札记。”

      那是一位天山派前辈所著,里面记录了天山派如何创立,又是如何沦为魔教,最终灭亡的过程。

      那位天山派掌门成魔,全都是因为一本武学秘籍。那种功夫威力巨大,倘若练成便能抵达武学的巅峰,再不会有对手。但倘若习武过程有任何一点偏差,就会产生副作用。这种副作用会令相貌变得越来越年轻,内力反噬,一点一点蚕食掉习武者的生命。

      所以,这种武功从一开始就成为天山派的禁忌。只有历任掌门知道秘籍下落,门人不允许议论,更不许提及。一来不希望有弟子起贪念,二来不希望被外人知晓从而打破门派的平静。

      可是,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个贪心的弟子。

      百年前,天山派出现一个练武奇才,年纪轻轻便练得一身好武艺。天山派平时极低调,因地理位置偏僻,在江湖中极少与人往来。这位年轻的掌门闲来无事,对这本禁书产生了一丝好奇,这一好奇便拉开了天山派走向灭亡的序幕。

      这位年轻的掌门悟性极高,很快就习得秘籍中三分之一的武学,当时他的武功已鲜少有对手了。不知道是谁将消息透露出去,莫名来了许多人,要与这位掌门人一较高下,见识见识这绝世武功。

      天山派的规矩是不允许与门派外的人斗武,掌门人拒绝了前来挑战的人。同时,他已经预料到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将秘籍誊抄半份,藏在居住房间之中。

      越是拒绝,越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掌门人在练武时被人突袭,走火入魔。从此以后,他的情况开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时会突然分裂出另外一个人格。这个人格十分阴沉嗜血,极残忍。

      时间久了,这位掌门逐渐控制不住这个人格,天山派逐渐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魔教。

      山西温家家主与顾家当家是这位掌门的好友,得知这个消息,二人赶了过来。

      正在这个时候,天山派出现了内乱。有人不愿被门规束缚,天山派的武学本就厉害,却要在这雪山上埋没一生。这些人叛徒了门派,泄漏天山地形。外人拿着叛徒绘制的地图闯入,天山派乱成一团。

      温、顾二人合力将家眷转移,回来时,天山派已是一片狼藉。屋子里但凡值些钱的物品被搜刮个干净,那半本秘籍不见踪影。但是外来人却没能找到那半本秘籍,便流传出魔教秘籍与财富被提前转移的传说。

      而当时那位掌门早已经疯魔,他以一人之力,几乎解决掉大半闯入者。始终是以一敌众,是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最终被江湖人围攻身受重伤。

      在场众人逼迫他交出秘籍,掌门人又如何还能回答。众人决定杀死他,引出家眷交出秘籍。

      在最凶险的时刻,温、顾二人出现。

      二人事先商量,原本打算不动声色救人作罢。如今二人听说这些人要以友人尸首欺骗其家眷,恐事情再扩大,于是二人改变主意,杀光了在场所有人,并且伪造了一具天山派掌门人的尸体。

      自此以后,除温、顾二人再没有人知道当时情景,这段往事成了一段扑朔迷离的传说。而秘籍与财富成了这段传说中,更为神秘的一环。

      温、顾二人将重伤的友人带至山巅,当时温家如此番一般,行事没有规矩可言。但顾家却是名门正派,就要被规则所束缚。

      人都是欺善怕恶的,温家安然无恙。顾家却被江湖白道以助纣为虐为由,齐齐声讨,顾家当家人被迫返回平息这场纷争。

      山巅只留下温家家主与天山掌门,二人在此生活。天山掌门竟逐渐恢复清明,只是毁了一身修为,最终在山巅作古。

      沈落枫沉吟,札记中将百年前那段往事记录下来,但是对于秘籍与财富却没有具体交代。半本秘籍想必在外人入侵时,已经被门派中人带走,薛寒衣练的想必就是那半本秘籍上的功夫。

      那么,原来那本完整的秘籍去了哪里?

      温家家主又是用了什么方法令天山掌门的神智恢复清明?这个答案温情会不会知道?

      蓝衣说:“我已经问过温情,她们族人对此一无所知。当年温家家主离家便再也没有归家,想必最终也长眠于天山山巅。”

      沈落枫不觉一愣,看向蓝衣,对于她能一眼看穿自己心中所想感到惊讶,却也感到十分高兴。

      “有什么比陷入危机时还有人伸出手相助更加令人欣慰的,想来天山掌门、温家家主与顾家掌门人之间的情谊实在令人羡慕。”沈落枫由衷说道,“顾家更是因此百年一蹶不振,受白道排挤。”

      蓝衣说:“顾家后代对天山派是有恨的。”

      沈落枫不明所以。

      蓝衣继续说:“札记里记载,当年顾家的下场十分悲惨。顾家原本与薛家一样,是个大族。但是因为此事受到牵连,遭江湖白道群起而攻之,最终只剩下顾群飞祖上这一支顾家人。虎落平阳被犬欺,顾家从此变成一个小门小派,处处遭白道排挤,时时受人白眼。”

      “倘若当年不是天山掌门贪心练魔功,顾家绝不会有如此下场。正如顾群飞所言,他顾家明明行的是助人之事,却落得如此下场。”

      沈落枫点头道:“的确如此,江湖纷争,祸不及妻儿。顾家帮的是天山派家眷,本不应该被迁怒才对。”

      蓝衣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沈落枫,你可还相信这个江湖?”

      沈落枫微微一笑,不回答反问道:“当初所有人说薛叔当年滥杀无辜,你是怎么想的,相信他不是那种人吗?”

      蓝衣点头道:“当然,我完全可以不理会旁人的胡言乱语。可我却想找到证据证明师父是清白的,那样我就能堂堂正正地为他做些事情。”

      沈落枫笑道:“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再相信这个江湖?也许这里并不是我们理想中的江湖,但是已经身在其中,做好自己不就好了,管其他人做什么。”

      “你倒是豁达得很。”蓝衣说,不过这正是她信任沈落枫的原因之一。做一个好说话的人很容易,但是能够坚持自己立场的人却很少。沈落枫虽有些喜欢多管闲事,在关键时刻却能坚定自己的立场,不会盲目遵从所谓的规则,这一点正是令蓝衣欣赏的。

      沈落枫自嘲道:“所以到如今为止,尽管所有人都称呼我一声‘侠’,但我却只有柳大哥一个朋友。”

      蓝衣淡然一笑,说道:“朋友有一两个就够了,多了反倒徒增烦恼。”

      沈落枫感觉心情舒畅,难得听到蓝衣闲聊些琐事。与她这般闲聊倒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如果此刻有酒便更好了。

      “不要想着喝酒,我与你不是知己。”蓝衣说着站起身,走到桌旁,倒了杯水递给沈落枫,说道,“喝水吧。”

      沈落枫一愣,随即笑起来。的确不是知己,也绝不能成为知己。沈落枫想着,一边接过水杯。清凉的水顺着咽喉流入身体里,舒爽且畅快。

      蓝衣也为自己倒了杯水,忽然想到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如今竟反客为主了,只觉尴尬至极。

      沈落枫却好像既没有感到不妥,也没看到蓝衣的尴尬,来到桌旁,将水杯放下,对蓝衣说道:“外面的雨停了。”

      蓝衣点头,心不在焉道:“对,雨停了。”

      雨停了,表示宁静即将过去。艳阳高照之时,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将得到解决,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沈落枫侧目看一眼蓝衣,眼中满是担忧。他忧心这是他二人之间最后的轻松与宁静,更加忧心这场恩怨会有一个十分惨烈的结局。他不惧怕死亡,而只惧怕,他与蓝衣最终只能剩下一人。

      留下的,永远是最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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