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的春节就快到了，腊月里，葛老太太也过得不太平。
白天昏昏沉沉睡不醒，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还总突然问话“外面有人敲门呢”，“门开了，你爸回来了”，“下雪了，房子漏了”……分不清她清醒还是糊涂，不管是谁伺候她，都得吓一跳。
12月新冠肺炎，给葛老太太的肠胃致命一击。哪一顿吃不合适了，就得拉肚子。硬了不行，油大的不行，凉点儿也不行，拉得满屋子臭气熏天，两个炕和暖气晾满了裤子。最后还是穿了纸尿裤，光着腿盖被吧！
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女儿、外孙女……轮番伺候着，这个时候，葛老太太害臊极了，老了老了，又像小时候光腚一样，还得洗尿介子。
人生从开始到结束，葛老太太好似画了一个圆，兜兜转转，回到了刚出生那几年。
年三十到了，上午请了宗谱，贴了对联和福字，欣欣向荣的新年气氛油然而生。
中午，儿孙们一起去饭店吃了一顿团圆饭——谁家也装不下50多人，元坤在家陪着老妈吃饭，炒几个菜，她一样吃一口，就不耐烦了。元坤像哄孩子一样：“妈，吃一口，再吃一口呗。”
葛老太太把头一扭，“饱了！”把元坤怼了回去。元坤叹息着，端着碗盘收拾了。
病后，葛老太太的食量减了一半，问她想吃什么，回答“海蛎子”。还非得吃新鲜的，生的，结果，吃了就拉肚子。
以后，再也没人敢问她想吃什么了，所以做什么菜，她都不想吃。
晚上元坤一家子都来了，大大小小十个人。陪葛老太太热闹一会儿，老太太就烦了，没等看春节联欢晚会，就打发他们回家了，只留元坤一个。
不大一会儿，元离来了，他不放心老妈，更不放心二哥，哄人开心这活还得是他。
“妈，看我给你拿什么来了？”元离一进门，带来一股子寒气，边在炕头热乎热乎手，边热情地说。
葛老太太看他身上什么也没有，一脸不高兴，“你就糊弄我。”
“我可没糊弄，来，你抽这根线。”说着，走近葛老太太，从羽绒服口袋边，扯出一根线递给她。
“拽！”元离笑呵呵引导着。
随着线的抽动，一样一样小东西呈现眼前，红包、小灯笼、小牛卡片、糖……葛老太太咧着嘴笑啦，“这个元离，就会闹景致（开玩笑）。”
元坤也被弟弟逗乐了，兄弟几个里面，他和五弟关系最好，五弟开朗活泼，心眼活络，总能玩出新花样。这一夜，兄弟两个陪妈妈跨了年。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天不亮，早早地起了炕，元乾雷打不动地在对讲机里喊：“妈，起炕了吗？”
“起了，起了。”葛老太太起炕也需要别人帮助了。
“妈，过年好！”元乾多说一句。
“好好，你也好！”葛老太太回复了一句。
元坤和元离兄弟自然是拜过年了，一个在家热热饭，一个扫扫院子，垃圾不能送到外面的垃圾桶，得在家留两天。
收拾停当了，让葛老太太靠着被垛坐着，把30几个红包准备好，等着孩子们来拜年。
家里的儿孙早早就到了的。一个挨一个“过年好”，葛老太太简短一句“好”，发了红包就送走了。
邻居们也走马灯似的穿梭着到了，有叫她“葛大婶”的，有叫“葛奶奶”的，还有“葛太奶”、“葛姥姥”的，有认识的，也有面生的，一律向她问了好，就走了。元离的作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应接不暇的拜年队伍，让他根本停不住嘴。
二哥，我下午上你那里坐着。
三妹子，你家大姑娘和你一样好看。
小龙，哪天来四大爷家玩啊，俺家有《三国杀》。
……
男女老少通吃的元离，生于1956年，已经67岁了，却是拥有童心的老人，喜欢热热闹闹的场面，人越多，口才越好。
忙碌了一个上午，11:00以后，几乎没有拜年的。元坤的电话开始响了，四姨、六姨、七姨、老舅组了一个微信群，给大姐拜年。
葛老太太坐着回“好”半个上午，此时，正躺在炕上休息，微闭着眼，略显憔悴。
和她的妹妹、弟弟通了几句话，电话被元离拿到西屋，接着讲老妈的病情、这几天的饭量、睡觉多少，并且回问这些亲戚的情况……说元离是家里的代言人，是完全合格的，说话圆润且面面俱到，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用语言打动人的人。
接过了电话，这兄弟俩又开始打电话，爸爸这头是最小的，他们的伯伯都过世了，可还有一些哥哥、姐姐需要问候。
葛老太太听着嘈杂的讲话声，沉沉地睡了一觉，直到12点半，儿子喊她吃饭，她才懵懵地睁开了眼。
以前，葛老太太盼过年，儿孙满堂，像个遇到丰收年的老农，抑制不住的喜悦，人多兴旺啊。
2023年，却不然，这一上午，她就像个迷了路的孩子，在人群里穿梭着找妈妈，东一头，西一头，四面八方的人，看得她眼晕，她快晕倒了。
老喽，老喽，不服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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