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没有过叛逆期的大人。
这件事,我也是在大学毕业后才意识到。
并非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爱与人起冲突而已。
在同学们都和家人吵闹不休的年纪,我过得异常安稳。
母亲也不是不会挑我的刺,但一想到吵架所要付出的时间精力和情绪,我就瞬间冷静了下来,尽量顺着母亲的想法去说,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能平息母亲大人那一刻的怒气,什么话我都能说出口。
初三有一次我出门玩到了天黑才回家,连作业都没有写,母亲在家坐着等我,怒气值已经飙到满格了。
我一进门,母亲就开始大声训斥。
如果碰上其他青春期叛逆的小孩,恐怕早就叫喊着顶嘴然后摔门而去了,但我没有。
仿佛一种本能的反应,我立刻表现出非常懊悔的表情,对母亲说:“对不起妈,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写作业就出去玩。可是平时在学校压力太大了,一时没考虑那么多就……妈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我现在就去把作业写完,今天就算熬夜也要写完它。”
听我说完这些,没有哪个母亲还气得起来吧?
果然,母亲的表情立马变得柔和,开始关心我:“哎,妈妈也不是骂你,以后作业写完再去玩啊。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宵夜。”
这样一来,本会发生的战争在一分钟内就化解掉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比比皆是,因此我和我妈从来没有爆发过争吵。
不仅是我妈,我认识的所有人都说我是个脾气特好的人。仔细回忆,我也从来没有跟谁置过气。
不,有个例外,就是第一次恋爱时的女友,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
第一次恋爱时的我,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明明是个怕起冲突的人,怎么次次都和她吵得那么凶。
还好后来我们结婚了,到现在五年了也没再吵过架。
我曾经想过,哪怕有个人拿绳子要来绑我,我也不会反抗地任他绑,同时思考等会自己要怎么逃脱。
但是不叛逆并不意味着没有主见。
小到自己的穿衣风格,大到选择什么工作,我都有自己的偏好。
“嗯,这样就没问题。”我对自己说。
我干嘛偏信那个书店主的话呢?她又不了解我,说的话自然没有什么有意义的地方。我说服自己,继续沿街走回家。
以后的人生要自己做决定。
这句讨厌人的话又一次在大脑浮现,像赶也赶不走的苍蝇。我再次打开已经揉成一团的旧报纸,扫了一眼,顺手扔进了街边的垃圾箱。
回到家,心中纵然还是有很多关于影子的疑惑,但闻到家里才有的熟悉气味,立刻有了往常生活的现实感。同时到来的还有强烈的饥饿感。
客厅灯开着,抬头看挂在客厅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七点方向了。不知道妻子有没有吃饭,看了眼厨房,黑漆漆的,我喊了几声妻子的名字,无人应答。
出门了吗?手机也没有收到她的电话或短信。
给她打电话,披头士的《Golden Slumbers》的前奏从卧室传出,这是妻子最爱的一首歌。
我寻声走过去,打开卧室的门,里面没开灯,妻子就坐在飘窗上向外看,我顺手开了灯。
她扭身说:“啊,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都没听见。”
“刚回来,坐在那里干嘛?吃饭了吗?”我说。
“吃过了,还有剩菜放在厨房,你热一下吃吧。”
“好,我等下去热了吃。”
我走到妻子身边,把窗户关上:“太冷了,别吹感冒了。”
“我在看月亮呢,今天是十五,月光很亮。把灯关了吧,过来一起看。”她说。
“好,我去拿罐啤酒就过来。”我说。
去厨房热了菜,浇在米饭上,顺便拿了啤酒和橙汁,回到卧室,把灯关上,瞬间屋里一片漆黑。眼睛稍微适应了几秒,我走过去,把果汁递给她,不言不语地上飘窗盘腿坐下。
我们不说话,就这样并坐着,仰头看着月亮,我时不时吃口饭喝口酒。
婚后我和她都喜欢这种静谧的气氛,什么都不想,仅仅去体会时间的流动。
啤酒很快喝完了,我起身准备去再拿一罐来,转身下飘窗,才惊觉月亮真的很亮:屋里洒满了月光,家具和摆件被照的清清楚楚。
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影子,和白天看到的一样,灰蒙蒙的。
我动,那团东西也在跟着我动,再次确认,是我的影子没错。
可是少了什么?
“对了,你去厨房把那半颗柚子拿过来,我已经剥好了。”妻子说。
我点头应着。
突然,我感觉天旋地转,各种概念从我脑中急速退却,白天体验的不真实感重新俘获了我,我再次睁大双眼,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还是不行,我眼睁睁地看到:
妻子的身后没有影子。
就连灰白色的团状物都没有。
失影人(五)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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