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便发现一柱阳光开始调戏被单上的满天星,我起身走到飘窗前,一把拉开窗帘,无数金光瞬间涌了进来,像是久违不见的老朋友,开始与满天星、蝴蝶一起追逐嬉戏。
窗外的街道依旧行人稀少,偶尔可以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再逐渐消失。
我打开手机,发现值守志愿者微信群里已是热火朝天:“向周主任报告,1号值守点3名志愿者已到位!”“5号值守点已就位!”“2号值守点夫妻党员示范岗已就位!”。并配有志愿者们戴着红袖章和口罩的照片。
丁科长也发了信息,“周主任,今天我参加所在单位的24小时值班备勤任务,特报备,单位证明稍后发给你。明天可继续参加志愿者值守!”
随后一条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周主任,凤凰园小区昨晚发现一起新冠疑似病例,我因住在该小区,需要自我隔离,故不能再参加值守任务,特报备。”
我立刻给小孙发微信,“又发现一例?”
“疑似的,已经被120接走了。今天要重新排班,重点是对凤凰园进行24小时值守,咱俩被调到凤凰园了,值班表稍后会在群里公布。”
吃完午饭,就发现社区周主任在微信群里发的值班表,我和小孙分到晚上8点至凌晨2点的班。
晚上7点40就赶到了小区门口的帐篷里。正玩着手机,小孙也到了。
“还好今天不太冷。”我说道。
“嘻嘻!你不知道,我前几天值过夜班,夜里还是很冷的。”小孙笑起来竟跟王心凌有几分神似。
“昨天怎么又感染了一个?”我问小孙。
“相城毒王知道吧?“小孙反问。
“知道啊,就是那个在古玩市场做生意的女的,自己被感染了还去了很多小诊所吊水,导致好多人被隔离。”我说道。
“关键是小诊所吊水治不好的时候,她还故意跑到医院去挂号看妇科,弄得几十个妇科的医生护士被隔离,你说这人坏不坏?”小孙气道。
“要不怎么能叫毒王呢?”我说道。
“昨天这一例就是被毒王传染的,去毒王的店里买过盆景。”
晚上十一点的气温,才让我感觉到这冬天真的还没过去,天气说变就变,从下午开始就刮起了大风,气温也骤降了好几度,气象台也发布了寒潮预警。
今天是情人节,往日热闹非凡的街道仿佛被初春的寒风吹得冷冷清清,时不时的听到铁皮制的广告牌被风吹出巨响的声音。
小孙站在帐篷门内,手里玩着手机,双脚交替着在原地虚跳着,似是也很无聊。
“哈哈哈!”小孙突如其来的笑让我吓了一跳。
“你能吓死个人!”我埋怨道。
“哈哈!你看网上这个段子说,今天的情人节如果你在街上见到一个女的挽着一个男的,那么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俩一定是情人,因为小区管制,一家一次只能出来一个人!哈哈哈!“小孙笑出了猪脚叫。
“你现在的老公是你初恋吗?”闲着无聊,又是情人节,我便八卦起来。
“关你什么事?”小孙反问道。
“呵呵!确实!”我又低头开始看单位群里领导的发的信息。
又是一阵劲风吹过,带着狂妄的哨音。哨音里小孙好像说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我问道。
“我把他弄丢了。”小孙凝视着桌子旁边的暖瓶,声音依然很小。
“什么丢了?”我问道。
“与其说是初恋,不如用印记两个字更恰当。”小孙的目光似是要把暖瓶看透,突然抬头望向帐篷门外被风吹得发抖的绿化带,然后接着说:“初三,也是这个季节,这个时间,但没这么冷,街上的人也不多,那天晚上的路灯特别亮,灯光的颜色透着浓雾,把整个城市都染成了金黄色,他穿的是带黑色斑点的白色外套。
我们从学校逃了晚自习骑了一路的自行车,就从人民医院那个路口拐的弯,路过人民医院的时候他被吓成狗,因为他妈妈就是人民医院的医生,当晚值班。”
“你跟谁呀?”我疑惑的问。
小孙没理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初中的时候成绩一般,坐在班级的倒数第三排。我爸请老师吃饭给我调到了正数第二排的座位,就坐在他后面,他是班级的前三名。我那时候跟很多同学一样,厌学,逃课,上课听歌抄歌词,放学就到处逛。”
“那你当时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就知道有故事,不禁好奇的问。
“一开始就是觉得他成绩好,但不爱说话。学校当时很多女生喜欢他,说他长得帅,我倒没觉得。当时干的做多的事就是帮其他女生给他传纸条,他都是跟做贼似的快速把纸条塞进课桌抽屉里。我们平时偶尔也聊两句,聊得最多的就是歌,却从没见他在学校里听过歌。那时候我跟小亮、夏夏是好朋友,慢慢的他居然也加入了我们的圈子,下午放学以后我们四个人经常去乾隆湖划船。”小孙说道。
“乾隆湖我知道,当时啥都没有啊,就一野湖,芦苇高得都看不见湖。”我说道。
“是的,那里的船都是渔民打渔的铁船,有一次他上船的时候还差点掉到湖里去呢。”小孙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你们经常带着学霸去玩呀?”我打趣道。
“是的,那天下午放学我和他,还有夏夏、小亮去乾隆湖划船,连毛衣都不用穿,外面只穿着薄外套。夏夏和小亮喜欢闹,我们仨在芦苇荡里面钻来钻去,好像一副永远不用写作业的样子。一回头,我发现他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堤坝上,正好我也跑累了,我就上去跟他并排坐着,我说,兄弟你真没劲,怎么也不跟我们一起玩儿。他居然说要跟我们这些差生保持一定的距离。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就把他耳洞里的一只耳机拿过来给自己戴上。”小孙好像开始享受一段美好的过去。
“什么歌?”我问道。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如今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小孙沉浸地哼唱着,接着说道:“他问我听过吗?我说知道,不就春晚唱白桦林那愤青嘛!,他笑笑就不说话了。”
“这么好听的歌你居然这么评价。”我不平的说道。
“其实当时觉得那首歌的旋律真的很好听的,而且特别应景儿。那天就是我的印记,初秋的风,和煦,有力却温暖,似乎憋着坏要把人吹到一起去。夏夏和小亮在芦苇荡里时隐时现,夕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却将大地照得发亮,好像你看书的时候台灯调到了你刚刚可以接受的亮度。那一刻我只有一种感觉,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金秋时节,佳人在侧,是挺美的。”我说道。
小孙微微一笑,接着说:“我当时一直有在QQ空间里写日记的习惯,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我日记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写着写着我竟把空间日记改成了私密,里面记录了每天跟他一起去了哪儿?一起听了什么歌?这个闷葫芦讲了什么搞笑的话,以及……我心里对这个人感觉的变化。”
“你喜欢上他了。”我说道。
“那时候应该不是吧,因为不懂什么叫喜欢。”小孙接着说道:“但可以确定的是,时间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留,中考了,他考上了一中,我上了四中,我们就开始写信。”
“怎么写信?发短信么?”我问道。
“不是,就是用笔写信,在学校门口买的那种印着泰坦尼克号或还珠格格的彩色信纸,写完了往邮筒里投。”小孙答道。
“居然还写信,那么老土。”我鄙夷的说道。
“是啊,哈哈!我还在信里跟他开玩笑说,如果交女朋友了,一定要告诉我这个好兄弟。然后有一天夏夏跑过来跟我说,他跟一个女的在一起了,天天成双入对的。我说,那是好事呀,咱们的闷葫芦终于有人要啦!”小孙说道。
“你这人真假。”我说道。
“你是听我说你才知道,要不然你会知道?其实我也见到过,他放学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有说有笑的一起放学回家,我骑自行车跟着,在女孩的家门口他还替女孩撩头发。那段时间我每天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着写着日记就哭了,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但是后来,有一段时间他不再给我写信,我就去一中找他,拍着他的肩膀问他被人甩了么,他笑着说怎么可能呢,哥们是可是学霸。但是第二次他跑到四中,也是第一次来四中,哭着跟我说,那个女孩喜欢上了一个打篮球的男孩。”小孙平静的说道。
“得嘞,成绩好的还是干不过玩体育的,这是定律!”我调侃道。
小孙说:“然后他的身体就开始抖,好像面前是自己可以依靠的靠山。我不知所措,然后双手环着他的腰间虚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说,没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走,通宵去!”
小孙站起来接着说道,“到了网吧,开好机后,我说我给你看样东西吧,然后打开QQ空间,让他坐在我的电脑前。”
“哎呀心机婊,趁虚而入!”我笑着说。
小孙拿起暖壶,往自己的保温杯里加了水,轻呷了一口,把保温杯捧在手心里,接着说道:“是的,但是一小时后他走过来跟我说,走,我送你回家。我说,不玩了吗?他说不玩了。”
“神经病吧你们!”我笑道。
“从那天开始我们在一起了,但我始终觉得配不上他,所以开始减肥。每天早上去跑步,10公里,每天只吃两个包子,每顿饭只吃几口,而且吃完以后一定要站完半个小时以后再坐。果然,一个月瘦了10斤,然后三四个月又瘦了十几斤,终于减到了90多斤。”小孙笑着说道。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我说道。
“因为他在一中的成绩也是前几名,所以晚自习晚自习也没老师管他,而我在四中,本来就没人管,所以我们晚自习经常逃课骑自行车出来瞎逛。”小孙说道。
“所以就是你一开始说的骑自行车去相城公园的那段?”我问道。
“那只是其中一次逃课,其实那天晚上骑到四环的时候我自行车坏了,他帮我修完自行车突然拿出来一样东西,一个黄色的……”
“碟?你们俩可真够前卫的!”我笑着说道。
“滚!是一个黄色的金属做的月牙,他说是他用五毛的硬币自己在磨刀石上磨成的月牙,然后穿成了吊坠。”不知什么时候,小孙像变魔术般的从脖子里掏出一个吊坠,接着说道:“那天的雾真的很大,你知道吗?路上也像今天一样没什么人,但没有风,我们一路聊着以前的同学小亮跟夏夏,但到相城公园门口就都不说话了,我们俩坐在休息椅上,公园门口金黄的落叶还没人打扫,忽然一阵风吹来,杨树哗啦啦的响。他像是蓄谋已久的从白色外套的口袋里掏出CD机,把其中一只耳塞塞进我的耳洞里。我问他什么歌呀,他说,别说话,听。”
“天空刚下了几场过云雨,看街上行人不多……快乐是否曾来过,探访我们两个,谁都不想让自己错,剩下了自己一个……”小孙又开始陶醉地哼唱。
“真浪漫啊,你跟他的孩子都两岁了,幸福。”我祝福道。
“第二年非典,他妈妈救人时感染了,活了下来,他走了。”
突然又是一阵风肆意地刮来,密集的雨点擂得帐篷啪啪作响,小孙走到帐篷外,闭着眼顽强地望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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