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燃一支烟,吐出一个烟圈,眼神有些许迷离。
窗外依旧下着雨。对面是烟草大厦。红色的墙,绿色的字。吐出来的烟圈是灰色的。她站在窗前。顺着夏夜里的风吹打的雨水,拍在她的脸色。眼睑上。混合着咸涩的泪水。从干涩的眼角处慢慢滑下。
她常常想:如果风有知觉,雨有感情,可能生活会好过一些。
这个雨夜,像极了在加德满都的那个夜晚。她入住在破旧的旅馆阁楼里。雨水不断从天而降,打落在她的窗前。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甘薯味。是她从从国内带来的红茶。
她习惯自己带着食物。无论走到哪里。背包中总带着一只小茶壶,一个冰裂的汝窑主人杯。茶壶是手工捶打的红铜短嘴贵妃壶。杯子是他送的。亲手做的。一只送给她,一只留给自己。杯底有她的名字。
混合着雨水拍打窗户的节奏,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些吃食。面粉做的深坑馕饼。去了新疆之后,她爱上了这种食物。超长的保存期。走到哪里都可以带上。比压缩饼干更容易入口。且有灵魂。食物的灵魂。还有梅干菜。家乡的特产。储存在一个小茶叶罐里。味道比较重,她怕别人不喜欢。她总是在意别人的喜好。所以经常独自旅行。独自住青旅。带一只睡袋。有时候混住。
她掰下一块馕饼,用热水冲开,加上一些梅干菜。搅拌均匀。常常这样混过去一顿饭。她不是一个贪图美食的人。食欲对她而言是一种奢望。肠胃长期敏感脆弱,使她从不敢轻易尝试新食物。哪怕是当地最有特色的美食。她常常拒绝。如同常常拒绝那些同行路上异性投来的示爱的眼神,和同性的友好帮助。她习惯一个人。不说话。或者,只讲给自己听。
第二天要去山里。她不知道为何要去。也不知道为何不去。只知道,要去。那里可能有些许能召唤她灵感爆发的神灵。但也未必。
那个夜晚,她记忆深刻。失眠。直到天色微亮十分,楼下街道上的孩童开始啼哭。狗开始吠。厨房开始忙碌。与她混住的另一个女孩,从前夜时的喃喃自语,变成了冰凉的躯体。她尚且不知,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女孩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剂。直到警察和房东到来。
她局促地站在角落里。如同此刻蜷缩在飘窗上。瑟瑟发抖。警察用生涩的尼泊尔英语问她事情经过。她用同样生涩的中式英语回答。她不是一个擅长说讲的人。
房东替她回答了一些问答,警察和同来的法医做了简单的尸检,加上她护照上中国的字样,她被准许离开。
她快速收拾好背包,把茶壶和那只茶杯放进随身携带的小行李箱里。依旧是一双人字拖。她准备离开。但未踏上进山的路。
人有时候需要活给别人看。如同那个夜晚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她,听闻那个女孩痛苦的呻吟。她不能面对。或者说无法面对。她始终孤独地爱着自己。如果那个夜晚能有一丝丝的光亮。她不会消失。
她将灯光调成昏黄色。雨水顺着西风飘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发丝上,心里。
她紧紧拥抱着自己。任凭细烟在指缝间燃烧。楼下有男人女人说话的声音。和那个黎明前的声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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