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诺

作者: 庐山樵 | 来源:发表于2020-11-26 22:40 被阅读0次

岳阳毛燕忠先生刚一下车,就认出我来,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热情地伸出手来,笑着说,到庐山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我很高兴,我还欠你一幅荷花。

我不知道为什么燕忠先生怎么有这么快的思维,之前没有说到我要来接他。见我第一面时就记起几年前的旧诺,准确的说只是个玩笑话,居然当真,居然瞬间就能忆起,让我有些错愕和惊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只有一种解释,这件事一直存放在先生的心里。这样一想,让我更加有些感动。

而我早就忘记了这句近似玩笑的话语。

这次也是应大林多次邀请后,燕忠先生突发奇想,说要到大林的乡下家里小住几日,可以走走周边的村寨,看看山水,画画画,让大林有些喜出望外,又手足无措。

一栋两层楼的独立乡村小别墅坐落在庐山南麓,秀峰附近,一条长河穿村而过,四围的树木与花草落叶将尽,鲁迅笔下的乌桕树沿溪而立,随处可见,尽管叶子落尽,白色的乌桕子闪烁在枝桠之间,嵌在蔚蓝的天空下,特别显眼。溪中清流汩汩,芳草萋萋,冰川石大小错落,在阳光的反映下,泛出粼粼微光。路两边的菜地更是绿叶葱茏,生机活泼,尤其是竹篱的围栏上结出的扁豆花紫中微白,在微风的轻拂下,有些颤动,引来蜂蝶款款,路边的黄花蔓蔓,杂卉闪烁,着实可爱。村后山前的一棵罗汉古松已达1600多年,树皮凹凸不平,纵横纽转,树干粗壮得两三个人都难合抱过来,尤其树冠硕大,遮住了大半个天空,在她的俯视下,整个村庄尽在望中。放眼而望,青一色的青顶白墙的村舍排列有序,自由分布在群峰众壑之下,自然而安详。

在农村当中,如今这样的房子很多,偌大的一栋新房建起后,平时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回来住住,过后家人就又各奔东西,要么就是家里的老人帮着看门看屋,要么就是铁将军把门,万事大吉。这样的状况不在少数,比较普遍。大林的房子就是这样一栋闲置多年的空房,平时家人都在九江,只有大林自己偶尔下乡住住,打扫卫生,一不小心,就邀上几个好友,庭院中往石桌边一坐,天南地北的海聊,或者是茶,或者是酒,不知不觉,时间就像溪中的流水,悄然溜走,追也追不上。只是坐中的两株梅花始终不见花开,空留几丛枝桠在庭中伫立,一动不动。抬头望远,匡山黛影如锦屏画卷,在眼前展开,高与天接,远与水连。

毛先生显然有些激动,嘴里不停地说,这里好,这里好。我们就自己摘个蔬菜,煮点稀饭,然后闭门多画点画。

同行的还有毛先生的夫人和她妹妹,是毛先生戏称的“御用厨子”,吃喝不用愁。说到吃喝,倒是有些说头,在乡下,村人种菜,家家户户,各有菜地,一畦连着一畦,一片连着一片,供家人吃根本吃不完,尤其对从城里回乡的同村人,他们总是非常客气而真诚地说,要吃菜到我家地里讨,不用打招呼,千万别客气。我们这儿到畈里摘菜,一般不说摘,只说讨,比如讨青菜,讨萝卜,讨芹菜,只有对结果的时蔬才称摘,比如摘辣椒,摘茄子,摘扁豆等。因而在乡间生活,除了少量的肉鱼在集镇上买回来之外,其它时蔬摘讨自便,清爽新鲜。燕忠先生每餐好上小酌,东山的原浆糯米酒用枸杞浸泡后金黄泛红,醇香可口,斟一小杯,佐以时蔬,也算是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当然,真正的有味肯定不止于此。

毛先生好书嗜画,有传统文人底子,书法取法唐人,画法远取董源夏圭,近取缶翁白石,师从霍春阳,以花鸟山水见长,见花见物,信手拈来,即兴入画,不仅善于观察,于细微处见精神,更善于思考,无论画面的设计处理,还是线条的浓枯质感,于不经意处见匠心,看似随笔点染,实则成竹在胸。每于美酒微熏,便信笔涂鸦,时而一线如丝,似断还连,时而墨浓如注,笔走蜿蜓,时而淡墨如水,轻风拂面,时而泼墨挥洒,一任汪洋,等到水干墨润,又是一番点染,或蜻蜓点水,稍加点缀,或横涂竖抹,一片化机。作画时,一手执笔,一手夹烟,皴擦点染,或疾或缓,口吐烟雾,若有所思。观其笔墨,颇具吴缶老生趣,察其画理,不乏有黄宾老风神。

大林早就按照“旨意”,把纸裁好铺上,辅以镇纸,水墨分碟,纸垫浓淡,先是试笔试纸,熟悉一下吸水与晕染的效果,再裹锋散毫,任性天真,不一会功夫,一幅花鸟成型,待水干后再点缀锗黄,秋菊图跃然纸上。再揭一下,发现是两张白纸叠放,下页已是墨痕点点,正在惋惜之际,毛先生却说,这张画山水,一番涂抹之后,山水烟岚,树影亭台又出现在眼前,时见高人野老或村人美妇,就像四川的变脸,电影中的幻灯,陆续在眼前变幻,每于此时,便搁笔扬袖,再点燃一支烟,轻吐云雾,冷眼旁观。

遗憾的是,特意赶来庐山为我画荷的时候我并不在场,当我赶到此地时,已经是满纸云烟了,尚留有空白待题。忽想起若飞君好读明清题画小品,就嘱其写上几句,跋文是这样写的:

燕忠先生自岳阳来,为爱和先生作墨荷一幅,笑言聊酬夙诺。爱和先生微信示予,嘱为之题。予见墨渖滃然满纸,绘莲叶千顷,菡萏数朵亭亭其上,游鱼翕忽,往来西东。辄绿云红香中菱歌之声若可彻闻也。

我对文中“聊酬夙诺”颇多感慨。毛先生有君子之风,重情重义,从不以画家自居,平时信手涂鸦,有人喜欢就随手送人。有人慕名而来,授以重金,求字求画,先生未见得给,若是彼此相知有情,则另当别论。

我想起汪曾祺笔下的季匋民先生来,季匋民先生画艺第一,鉴赏第一则是卖水果的叶三,因为叶三最懂得季先生的画意与画趣,所以季先生的画送叶三一点也不心痛,叶三也没有让季先生失望。季先生走后,有日本商人高价求叶三手上的画,叶三说,我手上的画只有季先生才懂,这些画应该还给季先生才对。

这样说来,好像毛先生是季氏,我成了叶三,我不是那意思,我只强调一点,叶三是季先生的隔行知己罢了,艺术知己不一定就在同行,往往不同行业的知音更能看得清楚与明白,从这个意义上说,叶三是最懂季氏的内心世界与精神追求,我没有自比的意思。如果一定要往那上面扯,我也毫不客气,愿意成为毛先生的隔行知己,像白石老人立于青藤门下那样,动悉先生艺术门径中十之一二就成。

我说的是,君子重诺,甚至是一诺千金,可见古人把诚信看成比黄金还宝贵的东西。在毛先生面前,似乎又要榨出我那“皮袍底下藏着的小”来。

20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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