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剑靠在后座上睡的正香。
昨天晚上有点贪腥,很晚才睡,早上不到六点就让郝剑来接他,头昏昏沉沉的,正好在车上睡个回笼觉。
郝剑很识趣,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
突然,一阵急刹车声把李铭剑惊醒了,揉了揉惺惺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
“前边的车闯红灯,差点撞了人。”郝剑气呼呼地说道。
李铭剑使劲地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伸长脖子顺着前挡风玻璃望去,原来已经到了东平县城,就是前几天吃早点的那个新华路口。早点摊儿上有很多人在吃饭,见出了事儿,都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见前方二十米远处斜停着一辆奔驰轿车,车牌有些醒目——88888,右前方的马路上倒着一个小伙子,一辆自行车压在了他的腿上。
小伙子费力地挪开自行车,挣扎着站起身,试着迈开腿活动了两下,还好,没有受伤,只是摔得有些疼。回过头瞅了瞅,一看那醒目的车牌,知道车里的人自己惹不起,扶起自行车就要走。
奔驰车走下来三个光着膀子、染了头发、流里流气的彪形大汉,一步三晃地来到年轻人身后。走在前边的是个小个子,头发像被浓烟熏过一样,焦黄焦黄的,还是天生的自然卷,姑且叫他黄毛。
黄毛大喊了一句:“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啊,差点撞了二哥的车,把你卖了也他妈的也赔不起。”
小伙子没吱声,推着自行车依旧朝前走去。
黄毛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怒不可遏,紧走几步,一脚踹倒了自行车,把小伙子踹了一个趔趄,又差点摔倒。
“跟你说话呢,你他妈的聋啊?”
小伙子眼睛里喷着火,嘴角上扬,眉毛往上翘着,但是很快就把火气压了下去,回了一句;“我没事,你们走吧。”说完,扶起自行车还要继续往前走。
平时都是骄横惯了的,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轻视自己,当自己不存在,黄毛觉得挂不住脸,冲上前去照着小伙子的屁股就是一脚,直接把他踹了个狗啃屎。还没等小伙子爬起来,黄毛紧走几步,来到跟前,挎腿骑到了小伙子身上左右开弓,一阵拳头雨照着小伙子的身上就开抡起来。
小伙子被彻底激怒了,差点撞到我,不放我走还出手打我,和你们拼了,腰上一用力,双手拄地腾起上身使劲一扭,把黄毛给拱开了,顺势站起身就给了黄毛一脚,正好踢到他的头上,黄毛“妈呀”一声,双手抱着头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跟在后边的那两个帮手一看同伴吃了亏,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对着小伙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小伙子招架不住,脸上很快就见了血。
“住手。”李铭剑大喝一声,快步下了车,小跑着来到了事发现场。郝剑打开车门也跟了过来。
黄毛捂着脑袋,歪着眼睛上下打量李铭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呦呵,谁裤裆没拴紧,把你给放出来了,你他妈的少管闲事,小心老子连你一块揍,滚蛋。”
李铭剑气得脸色发白,厉声喝道:“大白天的你们平白无故打人,谁给你们的权利?放了他。”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想出头?好,”回头对着那俩人说:“上,削他。”说完,就要往上闯。
“我看你们谁敢动手,”郝剑跨前一步用双手护住了李铭剑,大声喊道,“这是东平县县长,谁敢过来?”
听到县长俩个字,黄毛三人一惊,停住了脚步,满面狐疑地看着李铭剑,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有好事的问边上的人,“那人谁啊,二秃子的人也敢惹?”
“没听说嘛,新来的县长,这下二秃子该完了,碰到火枪口上了。”
“我看不一定,这都多少年了,你看哪个县长把二秃子给收拾了,二秃子收拾他还差不多。”
“别瞎说了,看着吧,我觉得这回不一定。”
“你可得了吧,强龙难压地头蛇,在东平,够呛。”
……
火冲顶梁门,李铭剑手指着黄毛三人,怒声说道:“为什么打人,打人犯法知道不知道,嗯?”
“原来是李县长啊,幸会幸会,这是误会,纯属误会。”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李铭剑循声回头一看,奔驰车里下来一个人,来人四十岁出头,光溜溜的脑袋在阳光直射下映出锃亮锃亮的光芒,左耳垂插着一个绿色的耳钉。
“你的车闯红灯在先,差点撞到了人,不给人家赔礼道歉还动手打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是是是,李县长,您批评得对,回头我好好地教训他们,自我介绍下,鄙人陈天龙,天虹集团副董事长。”陈天龙涎着脸套着近乎。
李铭剑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原来他就是二秃子,板着脸说道:“你就是陈天龙?他们都是你的人?”
“对,我就是陈天龙,早就听说李县长来到我们东平,一直没有机会拜访您,今天真是巧了,李县长,这事儿是我们不对,我赔礼道歉,您千万别见怪啊。”陈天龙嬉皮笑脸的,不管对谁,他就是这幅德行,骨子里就招人烦。
陈天龙从皮包里掏出了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对着小伙子说道:“小兄弟,实在是对不住啊,这点钱你拿去买点药,不够尽管开口。”
“我没事,不要你的钱。”小伙子摆手拒绝,推起车子就要走。
李铭剑叫住了小伙子,关切地问道:“小伙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
“嗯,那就好,”转过头,李铭剑半是认真半是警告地对陈天龙说,“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以后不许你找这个小伙子的麻烦,如果你不听非要报复他,我知道了,绝不会饶你。”
陈天龙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满口应承。
“还有,遵守交通规则,维护公共安全是每个公民的职责,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从现在开始,你的车再闯红灯,我会依法对你进行处理,听明白了吗?”
陈天龙心里在冒火,眼睛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稍纵即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定,一定,李县长说的话就是命令,今后我保证遵守交通规则,做一个守法的公民。”
“但愿如此,好了,都散了吧。”李铭剑挥了挥手,目送着小伙子骑上自行车走远了,才坐回自己的车。
陈天龙冲着从身边缓缓驶过的县长专车,双脚一磕,立正站好,不怀好意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待车子走远后,回身对着奔驰车的前车轱辘狠狠地踹了一脚,嘴里骂道:“妈的,给我耍威风,早晚有你好瞧的。”
黄毛捂着脑袋凑上前,说道:“二哥,这个县长有点不好对付啊。”
“你懂个屁,他算哪颗葱,这叫先礼后兵知道不,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哼。”说完,上车一溜烟似地跑远了。
围观的群众也各自散去,该吃饭的吃饭,该上班的上班,路口重又回复了平静。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早已过了上班时间,这让一向遵守时间的李铭剑有些懊恼。
坐定之后,李铭剑打电话喊来了孙延平。
孙延平是带着剧烈的咳嗽声走进办公室的,走廊里的回音都传出了很远。坐下后,仍在兀自地咳嗽个不停,右手来回地压着胸口,身子一上一下地抖动着。
“老孙,你这是怎么了?不行去医院检查检查吧,咳嗽声够吓人的。”李铭剑关切地问道。
孙延平摆了摆手,强忍着胸腹中不断上涌的咳意,毫不在乎地说道:“没……事,老毛病了,最近烟……抽的多,咳咳,”来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一仰头灌进了肚子里,这才勉强压制住了,“用不着去医院,少抽点烟就没事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的比较好,老这么咳嗽也不是个事儿,一会你就去,工作先放一放,身体要紧。”
“真的没事,多少年了,一直就这样,就是烟抽的多,戒了烟就好,对了,这么急找我有事儿?咳咳。”孙延平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面巾纸,捂住嘴一吐,几缕鲜艳的红色血丝印在了面巾纸上,孙延平赶紧把纸揉成了一团,又揣回了裤兜里。
“老孙,听说以前你做过国土资源局局长?”
“是啊,四年前的事儿了。”
“那现在的天鸿煤矿地下煤层分布你应该是最了解的,和我说实话,大旺村、营盘村和榆树林村是正常开采还是越界开采?”李铭剑不喜欢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孙延平一惊,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听到什么了?心里惊慌,面上却故作镇定,用咳嗽声很好地掩饰住了慌乱,“是正常开采,当年都探明了的,采矿许可证上就是这么规定的。”
“相关材料现在还有没有?”
“有,现在就在国土局,老王他们保存着呢。”
“好,你把那些材料准备一份,我想看看。”
孙延平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异样,就像是打嗝上瘾需要在背后给予惊吓才能治好一样,这会儿居然不咳嗽了。
“好吧,下午我给你送过来。”
走出县长办公室,孙延平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用手一摸,才发觉衬衫已经湿透了。望着冗长的走廊,孙延平深深地呼了口气,刚要迈步,却突然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赶紧扶住了墙壁,稳了稳心神。刚才的问题以前李源也问过,今天李铭剑又问了同样的问题,是随便问问,还是嗅出了什么?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本以为会石沉大海,可谁成想今天又被提及,孙延平有些后怕,虽说自己并没有收过陈天鸿一分钱,但作为前任国土资源局局长,自己也是难逃其咎。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何况我已经这样了,没什么可顾忌的。想到这里,孙延平逐渐恢复了知觉,扶着墙壁慢慢地往前挪,走到楼梯口时,抬眼望了望楼上,神色复杂,低头想了想,没有上去,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下蹭,几次都差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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