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门前有几棵小橘子树。
还是我三四岁刚来外婆家,外公一棵一棵小苗栽下的。
一边两棵,紧挨着菜园,菜园正对着大门,前面是小溪池塘,后面是庭院老树。秋风落叶,荷叶蝉声,片片玉米地、油菜花,夏天蛙叫,冬天雪飘,那是我记忆里童年最多的地方。
外公一生爱种树,柿树梨树,栗树果树,桂花槐树,家里应有尽有。檀香袅绕,菩萨磬石,外公也是个迷信的人,熏茶饮道,常年烧香祈福。
老橘子树都还活着老一辈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总会把希望寄托于神灵。
早些年我家一直不顺,妈妈生病大手术不断,外公每天都是早早祈愿烧香。听闻我高考那天,外公更是一个人早早地跑到附近远山寺磕头烧香。
后来,我知道结果总会差强人意,但是不甘现实。
外公是附近出了名的老好人,善心语软,待人真诚,从不人前一套,暗地一套。年纪大了,做的却是最苦最累的砖瓦泥浆活。
烧了一辈子香,拜了一辈子佛,到老了却也没个好。
外婆家的菜园泥地虽是肥沃,但是橘子树却是常年被邻近侧屋给遮住了阳光,只有太阳西行才能照面。
所以树上结的橘子不大,皮厚,吃起来很涩。每年橘子熟了时候,外婆拿给我,我都嚷嚷着避开。
我第一次觉得外公种的橘子好吃,却是我二十年来最叛逆的那天。
我的年少没有什么羞涩,多是意气。那天和外婆赌气,一气之下,我跑了出去。
外婆腿脚不好,喊遍了整个村庄,找了一个下午也没找到。
天色近晚,我卷缩在池塘后面的玉米丛里,树影婆娑。起风了,落木摇曳,我害怕的像只小猫儿,却也倔强着不肯回去。
肚子饿的咕咕响,池塘里风乍起,泛起一池涟漪,散出一片晃动的光影,是水里反射的光。
不是月光,是外公打着手电筒照在池塘上的光。
我不知道外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见外公一身灰尘,头发稀落,满脸沟壑疲惫,工地脏衣服未脱,该是刚干完活儿。
一路风尘仆仆。
月正挂树梢头,外公什么也没说,只点起了一根烟,缓缓吸了起来。
烟尽。
从口袋里,伸出了做活时、电刨据没了大拇指与食指的右手。
递出了两个还未深红的橘子。
“娃讷,出来吧。我路过前面的橘子树,看见橘子快熟了,就摘了两个。”
“吃了,和我回家吧。”
微弱的月光透过枝叶,晕在水里,斑斑点点。在那片玉米地里,我拨开了橘子,是第一次觉得那样地甜。
我不知道,三四岁就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我,有什么资格去说“我再也不到你家去了”那天,这句话。
也不知道他们听了,该有多伤心。
我跑去了星繁,春去秋又还。
我唤来了仙鹤,如洁似梦幻。
我亲吻了极乐,幻灭似绚灿。
小时候看书,书上说地上死了一个人,天上就会浮起一颗星星。
2017年,春夏,一颗孤星升起。
“给躲在玉米丛里的娃讷照个亮儿…”
每年的二三月,外婆家的橘子树都会发嫩芽。
不久,枝头就会铺满白色的小花。
五六月,橘子树的叶子由嫩绿至深绿,枝头也挂满了润珠般的橘子。
但只有小指头那么大小,随着换季,它的颜色也由浅绿变成深绿。
秋天到来时,橘子就深红了,把枝头都压弯了腰。
九至十一月,橘子就可以收获了。
月光照在窗上。
风刮着正紧。
十二月,老橘子树都还活着,枝叶间,星星挂在天上。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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