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病房的门敞开着，床单整洁地铺着，床头柜上空无一物，似乎被人整理过了。
刺目的白色灼伤了我的眼，瞬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落了下来，顺着墙壁我瘫软在地板上。
曲着双膝，我埋头无声地流着泪，泪水洇湿了膝盖那一片裤子。
我也不知道我能如此伤心，只是感觉心很痛很痛，就像有座山压着似的，让我喘不过气。
我没想到，原来他在我的心里早已经无法割舍了，原来他早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
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不肯面对。甚至我害怕他对我的感情，害怕承受不起，更害怕自己配不上他。
今天早上，刚从西北老家回来，我就听说黎少城出车祸了。
没想到，我就离开了短短一个星期，南城A大也变天了。
据同寝室的小姐妹说，黎少城这次车祸很严重，恐怕凶多吉少。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颤抖着掩盖着内心的震惊：“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妹们没有人注意到我苍白的脸色，仍然在七嘴八舌的。
“听说他那天是在三环跟一辆逆行的车相撞。”
“嗯，还听说撞得挺惨，面目全非。”
“可惜了，这么优秀。”
“哦对了，就是小西回老家的那天。”
......
她们还在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的脑子里嗡嗡嗡的，很乱，也很疼，就像马上要炸裂开一样。
我不记得我跟她们说了什么，只是装作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他住在哪个医院？”
“省第一人民医院。”
“怎么没见安睿？”我又问。
“这一个星期都没见她，好像家里出事请假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寝室里走出来的，我只感觉我喘不上气，感觉很憋闷。
顾不上早晨刚从飞机上下来的疲惫，此时的我早已兵荒马乱，我踉踉跄跄地跑到校门口，不停地招手打车。
坐在车上，我的眼泪已经汹涌而出。
顾不上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不断看向我的诧异眼神，我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无声地啜泣。
在医院门口，我的情绪彻底崩溃。
我惊慌失措地奔向值班台，颤抖着询问：“黎少城住在哪个病房？”
小护士诧异地盯着我，欲言又止。
我很没有形象地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低声问：“他在哪个房间？”
或许是看我的样子太过悲伤，小护士泛起了同情心，朝楼上指了指：“503。”
道了谢之后，我转身朝电梯走去。
电梯的数字始终在5楼，我心慌地按了一次又一次，还不见下来。
看到旁边的楼道，我毫不犹豫地推开安全门，边哭边爬楼梯。
楼道很安静，只有我凌乱的脚步声和低低地抽泣声。
02
我的脑子里不断地闪现着黎少城车祸面目全非的样子。
黎少城是我的同系学长，高我三届，今年刚上研一。
认识黎少城是在一年前系里组织的辩论赛上。
那时我刚上大一，正是初升朝阳血气方刚的时候。
而彼时大四的黎少城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我却根本不认识他。
还曾指着校园墙上他的照片跟安睿大放厥词：这种一看就没有多少内涵的花心萝卜根本不是我的菜。
安睿神色意味不明，盯着我把我看得莫名其妙。
后来，我和他在赛场上华山论剑，作为正方和反方的最佳辩手，我们阐述各自的观点，言辞犀利，针锋相对，不分胜负。
私下里，我们却没有任何交集。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黎少城不喜欢那种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女生。
刚好我就是属于他说的那种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女生。
所以，在校园里碰到时，我都是绕着走。
因为，我也不喜欢他。
我对太帅的人无感。
然而，以前不认识的人，自从辩论赛之后，却好像总能有意无意的遇见。
安睿总说我是不是对黎少城有什么误会。
我说我和他恰好都不在各自的审美点上，他讨厌我，刚好我也不喜欢他。
安睿神叨叨地来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我刚喝进嘴的果汁差点喷出来，把自己先呛着了。
安睿嫌弃地抽出纸巾递给我。
我捂着嘴唇咳得很没有形象，稍稍喘了口气后说：“辩论场上，你没看见他那个恨不得要把掐死的样子？”
安睿挑了一下眉：“你怎么不觉得他看你时眼里有光？”
我鄙夷地看着她：“你可真白瞎了长这么好看的眼睛，眼神不好啊？”
安睿但笑不语。
“不对，小安子，你不会是喜欢他吧？”我斜睨着安睿。
安睿神色不变，抿了一口珍珠奶茶，话说得模棱两可：“喜欢他的人很多。”
“切，不就是长得人模狗样么。”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那是他外在的优点，其实，他内在也......”安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挺好的。”
“挺好？”我探究地盯着安睿，“不会吧，小安子你认识他，跟他很熟吗？”
安睿眼神闪烁，连连摆手，“不不不熟，听说，听说而已。”
我有点不信，这小妮子没有说实话。
“黎少城是哪里人？”我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C市。”安睿接得倒是很快。
“诶，这你也知道，还说不熟？”
“啊？同......同乡。”安睿脸色迅速肉眼可见地红了。
我“哦”的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一丝促狭，“你喜欢他，干嘛不追他啊？”
“哎呀，你这哪儿是哪儿啊？”安睿跺着脚急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你跟我一样也不会喜欢他的。”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他喜欢的是......”安睿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管他喜欢的是谁，跟我们没关系，好了，跟他不熟就不要提他了。”我拖着安睿的胳膊朝校园里走。
03
安睿是我的舍友，也是我刚进校园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她是那种男生喜欢的容易升起保护欲的温柔女孩。
开学报到时，我是宿舍里第一个到的，正撅着屁股整理床铺，然后，门开了，一个纤瘦的身影进来。
她拖着一个大大的皮箱，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小姑娘满脸通红，身上的衬衣都印出了汗渍。
要知道这可是七楼啊，又没有电梯。
“哎呦，你一个人来的呀，没有人帮你吗？”我出溜从上铺跳下来，给她递了一瓶水。
她放下行李，喘了口气，有些腼腆地接过水，不停地说谢谢。
“我是曾小西，西北W市人。”我大大方方地说。
“安睿，C市人。”她边说边看我对头的床铺，“我选这张床吧。”
“好啊，我帮你吧。”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瘦小的身体爬上爬下。
“那......谢谢你啊。”
女孩子的革命友情很容易就这样建立了。
直到还有两个舍友相继入住，我们四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女孩在朝夕相处中磨合地还不错。
安睿看起来家教很好，她为人处世很有修养，也很有分寸，关键性格讨喜，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
我是典型的直女性格，比较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憎分明。
还好，这几个舍友比较对路子，我还挺喜欢她们，当然她们对我也挺好的。
比如，我翘课，她们会想着法子帮我点名；比如，勤快的安睿总是给我带早餐；比如，她们总是在我睡懒觉时轮番轰炸，把我从被窝里扯起来；比如，我们会一起用兼职赚的钱开荤。
我爱死她们了，幸好有她们支持我参加辩论赛，把那个不可一世的黎少城杀了个稀里哗啦。
可自从辩论赛后，我和安睿走在校园里碰上黎少城时，安睿看我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特别是对面黎少城的目光慢悠悠地从她的身上转到我的身上时，安睿的眼神里有三分兴奋、三分探究，还有四分玩味。
“哎，小西，你不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很有深意吗？”安睿回头看了一眼擦肩而过的黎少城。
“啥深意？”我有些懵。
“笨死你了。”安睿纤细的手指头戳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他那眼神如果带刀，我估计都要被他扎得浑身都是窟窿了。”
安睿用看弱智的眼神同情地看着我，“就你这脑子，他怎么会喜欢......”
刚好对面走过来的男生给我打招呼，把安睿的话湮没了。
我没心没肺地该吃吃、该乐乐、该学习学习，把个大学生活过得丰富多彩。
黎少城于我来说，就像雨后的彩虹，可遇不可求，只是偶尔会惊艳我的眼球。
当然，对于他这种颜值在线的人，我不想知道他的情况都不可能，宿舍里那三个舍友出出进进讨论最多的就是关于黎少城的八卦，什么哪个女生向他表白了，他拒绝了多少次等等。
哎呦我去，一个个不去当狗仔都可惜了。
特别是安睿，温温柔柔一个人，整天星星眼，张口闭口都是黎少城怎么怎么了，还动不动把黎少城的生活照大方无私地分享给我。
我义正言辞地拒绝，她不遗余力地照发无误。
“我说你一天到晚哪来他的照片？你跟踪他啊？”我扶额。
“嘿嘿，同乡群。”安睿晃了晃她的手机。
“你们这同乡群连他中学时的照片都有啊？啥时候来张他小时候的瞧瞧？”我揶揄欲将安睿的手机抢过来看一下。
这小妮子像护着宝贝似的偏偏不给我看。
结果，三分钟后，一张黎少城穿着格子小西装，梳着三七分发型，双手叉腰萌萌哒的小模样出现在了我的微信里。
“我去，你还真有？”我惊呼。
“珍藏版哦。”安睿调侃着。
还别说，小时候就已经有模有样的小俊脸，长大后更是放大了他的优点。
04
“哎，小安子你发现没有，你跟他长得有点像欸？”我翻着微信里他的照片。
“......”
“真的，你看从鼻子到嘴到下巴真的跟他像。”我用手掌遮着安睿的半张脸比划着。
“哪有？”安睿拍开我的手。
“这难道就是夫妻相？”我继续口无遮拦。
“不准胡说八道。”安睿急得要捂我的嘴，满脸通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西，你干嘛不试着喜欢他一下，据我所知......”安睿趴在床铺上眨着星星眼。
“别，打住，这种帅哥我hold不住。”我伸手打断安睿还未说出口的话。
我这人虽然感情上是有些迟钝，但我也不傻，这小妮子在我耳边天天碎碎念黎少城，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老厚的茧子了。
“谁说你hold不住了？”安睿有点急了嚷嚷道。
“行行行，那你说说看我怎么能hold住他？”我玩味地勾起唇角。
“你看啊，”小妮子还认真了，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给我细数，“他帅，你也漂亮，你们不相上下吧？”
我点点头，姐姐的确不差，可姐姐从来都不是外貌协会的。
“他的设计作品拿过大奖，可他毕竟比我们高三届有一定的经验，而你现在已经崭露头角，也能相提并论吧？”
我又点点头，自从知道黎少城之后，他的作品我看了不少，偏硬朗的风格夹杂着一丝女性的温柔细腻，我很赞同他的设计理念，有些甚至跟我不谋而合。
“他情商智商双高，你也不低。”
我给了安睿一个大大的白眼，“你直接就说我是个感情白痴呗。”
“不不，你们都是太有才华了。”安睿求生欲很强。
“你家庭优渥，他的家庭条件很一般，但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对吧？”
其实，我也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从小就被爸妈放养，他们也是从小本买卖做起，直到我上初中，家里的境况才越来越好，所以，爸妈起早贪黑精打细算的艰辛我全都看在眼里。
大学里，我刻意控制自己在金钱上的花销，我从来不去买太贵的衣服，简单的T恤牛仔裤加持，逛小店淘宝，还不是跟舍友们一样周末兼职，食堂里一日三餐，努力争取奖学金。
“其实，我家也一般。”我说。
“嗯，但看得出来你生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安睿眼里有羡慕的光在闪烁。
我刚跟安睿认识时就知道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跟着妈妈长大，所以跟她日益相处中，我尽量避免触及她内心的敏感。
只是会心疼她，也竭尽所能地帮她、关心她。
她很瘦弱，但很有自尊的一面，所以，她不会乐享其成我对她的付出，也总会想方设法地回馈我。
我挺喜欢她这种不卑不亢的性格。
我没有兄弟姐妹，爸妈把所有的爱都给予了我一个人，再加上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疼爱，可以说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上房揭瓦调皮捣蛋，当然也挨了我妈多少的鸡毛掸子，所以我不懂恃宠而骄，保持着一颗大大咧咧傻乎乎的纯真的心。
“小西，你们都是善良的人。”安睿的眸中闪着点点晶莹。
黎少城善不善良我不知道，但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小安子啊，其实，你不知道，长得帅的人很花心，我真的很害怕受到伤害。”我蹙着眉抠着手机壳。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那都是传言，其实，他是个很洁身自好的人。”安睿解释。
我睨着安睿，把小妮子看得面红耳赤，她嗔道：“干嘛要这样看着我？”
“不是......你怎么对他的事这么上心？”我忍不住问道。
“嗐，我这不是担心他这么优秀的人被别人家的猪拱了吗？”安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的意思被我拱就可以？那我不也成......猪？
“你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我严重怀疑她动机不纯。
“哪有？你想多了。”她伸手把我的脸撇向一边。
“唉，”我长叹一声，下巴支在桌子上，“不是姐姐不想追，只是他这种优秀的存在，只能仰望，不可亵玩。”
我怎么会不知道，一旦走在他的身边，会招来多少女生的嫉妒和不甘，想想都是一阵恶寒。
安睿“扑哧”笑出了声。
唉，这小丫头还是太天真了，不懂姐姐的煎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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