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死

文/李喃喃

“孩子，人们推杯换盏的声音热闹吗？”

“热闹！”当爷爷问起我的时候我老实地点点头。

“羡慕吗？”

“羡慕。”

“记住，那也是贪婪的声音。”

盛夏将至，我正坐在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肉串前胡吃海喝，我甚至能感受到我满嘴的油腻，以及宽大背心上溻透的汗渍。此时的我用同样油腻的手在短裤上抹了抹，继续吃喝起来。我有些厌倦了，这种咀嚼和下咽的频率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我开始怀疑我只会做着机械性的活动，宛如一具尸体。

这是我变成我的第七天，我开始怀念我在水里的生活，虽然我始终身处在水中。我是一只虾，准确的说，我是一只龙虾，那如果非要在龙虾前面加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小龙虾。没错，我就是一只小龙虾，不如你们可以叫我霍特普。至于我为什么变成了一个胖子，不，那并不是我，我只是假借那一双眼睛在观察这个世界。那是我爷爷赋予我的术，或者说，那是我与生俱来的力量。

我们大概会有两三年的时间可活，相对于人类来说，这个时间是短暂的，但也让我们更渴望去外面的世界一探究竟。但我不同，我不知道我活了多久，我也不明白其他的我的同类到底有多么渴望探寻人类的世界，因为我始终在观察。

我经常看到我的同类被捞起来，一路舟车劳顿，最后经过几道工序，被端上餐桌，成为人类的美食。我并不憎恨人类，因为我觉得我的同类天生就是做美食的好材料。我甚至还吃过几只，味道鲜美。

但我始终记得我爷爷临死前的告诫，那是贪婪的声音。是的，我惧怕人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怕死，或者是怕被吃掉，这是两回事。

胖子醒着的时候就只有吃，以至于让我想用我的钳子划开他的皮，看看到底有没有脂肪流出来。即便这样，我仍然不能离开那双眼睛，因为术，施展一次要满四十九天。我不明白，为什么施展术一定要有规定的时间。这让我无比的厌倦。

有时候胖子也不只是会吃，他会躺在脏兮兮的床上幻想着和姑娘上床的戏码，这让我觉得胖子不仅能吃，也更加的丑陋和不堪。我能感知到胖子的想法，这让我觉得很奇妙，因为在此之前并没有哪一只虾能够拥有这样的能力，包括我的爷爷。

我开始有点为之沾沾自喜，我似乎成了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小龙虾，甚至我开始幻想我是不是真的能够成为这个胖子，虽然他让我感到丑陋与不堪。

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这个想法让我心惊，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吸引着我。我开始幻想我的思维占领了胖子的思维，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吃我的同类，伴着热辣的香味。

在我探索人类的这段时间里，我知道有虾来找过我，那是我唯一不舍得去吃掉的虾，你们可以叫她利百加，那是圣经里的名字。但我不曾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因为我的术，以及我内心滋生出的成为人类的想法。

在之前的四十八天里，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成为一个人类，我真的思考出来了。但我不会讲出来，是因为我不希望其他的虾也去占领人类的大脑，因为我不认为虾脑比得过人脑。

我终于可以如愿得偿，但我没机会和其他同类分享我的快乐，甚至是利百加。我依然在沉睡中，但我并不知道厄运就是在此时到来的。

在这第四十九天里，我被人类捞了起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出现在人类的餐桌上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依然有意识，我依然存在于胖子的大脑当中。恰巧，我被胖子塞进了嘴里。那一刻，我的四周一片漆黑，我突然意识到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记住，那也是贪婪的声音。”

这是我在人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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