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躺在床上看钱钟书的《宋诗选注》,突然看到杨万里的一句诗:“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这不就是当下的写照吗?夏日初长,柳絮飘飞,人思慵懒,闲看儿童,在人静物动之中,描绘出内心的闲暇与从容。
日常闲定之时,我爱看些唐诗宋词,任由古人带着我进入那种美妙的意境。记得高考那年,仿佛也是这个季节,春尽夏来,别的同学都在用功学习,“高考大战一百天”,而我却总是常拿着一本简陋的《宋词三百首》观看,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些句子,“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小园香径独徘徊”、“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想起这些词句,就想起高考前那段紧张而又闲适的青春岁月。
我还记得,那时学校卫生室里有个老医生,平时喜欢诗词字画,他手书一幅陆游的《诉衷情》,挂在卫生室屋子的横梁上,走在卫生室门口就能清楚地看到,我要把这首词写出来: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戎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这首词一般人都知道,之所以要写出来,主要是想体会一下当年的那种感觉。那时的我也许少不更事,不太知道这首词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这个老医生字写的不错,现在回味起来,心里不禁升起了酸楚,他该有多大的人生不顺啊,使他不得不以词言志高悬在孤陋的卫生室里。诉衷情,这是向谁倾诉呢?
上大学之后,诗词读的少了,这主要和所学的专业有关,那时的阅读兴趣是西学政治哲思之类,比如哈耶克的《自由宪章》、罗尔斯的《正义论》,但对诗词的爱好也没有完全丢下。记得有次去听中文系举办的关于诗词的讲座,主讲人记不清了,只记得讲的是唐诗和宋诗的对比,尤其记得谈到唐诗时说“唐人具有无比开阔的想像力”,“宋人内敛了的很多,偏向于意理”,还举出宋诗的例子:
“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
这有点哲理的味道了,和李白“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超凡想像力的个人情绪表达明显不同。最近看钱钟书的书,他也谈到这一点,这让我不由地又想起那次听讲座的情景来。
刚工作时,闲暇时间少,一时对诗词有点忽略,后来慢慢地对工作理解深了,也逐渐找回了自己的一些时间,就又常常读起诗词来,不过现在不再只满足于诗词的意蕴风格,更想知道诗人词人的人生际遇了。最近读叶嘉莹的《迦陵谈诗》,她说杜甫“具有极大且极强的感性,可以深入于他所接触的任何事物之中”,而且“又有着极清明周至的理性,足以脱出于一切事物的蒙蔽与拘限之外”,并力赞《秋兴》八首,这里我摘抄一首: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极感性而又极理性的杜甫,我是非常喜欢的。我想只读他的诗恐怕还不能很好地读懂他,要想真正懂他,还要深入到他人生的经历当中去,了解他意气风发到颠沛流离的一生,接下来我想我会看看他的传记,进一步走进他。
闲卧忆诗词,谁说忆的不是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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