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出门往西走不远,拐弯处有个坑洼的坡道,坡道的一边是个烂糟的院墙,院墙里头两棵大枣树半边拢在墙内半边扬在墙外。
坡道另一边是洼下去的一户人家,院墙与坡道间有棵碗口粗的桑树,三个土包小孩被熟透的桑葚勾着,在坡道上左右徘徊。
最小的那个挂着鼻涕,脸颊起着绯红的壳,他低头寻摸了块石头,顺手用衣䄂蹭了把鼻涕,“嗨”的一声,将石头甩向桑树,石头蹭着叶子梭梭的穿过树杈,砸在树后人家的屋瓦上,硌愣愣的滚落,什么也没有带下。
大的是小的亲哥,大两岁,六岁的样子,站在树下踹着树干,树抖了几下并无桑葚落下,于是甩脱了鞋,像块膏药似的贴上树干,咬着嘴唇,扒着树,两脚一蹭一蹭的爬到树杈上。
底下的两个孩子仰慕不已,半大的那个比树上的小一岁,比甩石头的大一岁,毛短脏乱的头发,不细看总会被当成男孩,她既不会爬树,石头也甩不高,她巴巴的等着,她知道树上的堂哥总会分她一些。
骑在树杈上的男孩抓着一手紫糊的桑果按在嘴里,而后折了枝抛下来,树下的孩子抢过去,蹲着吃的像两只脏猴子。
树下旁边倚着坡道一侧有个土堆,土堆比坡道矮一截,像是修砌规整的坟头,表面一层是湿土抹平后风干的壳,桑枝丢下时落在壳上,女孩想也没想,从坡道上跳向土堆,丁点大的孩子,谁会去想风干土壳下包裹着什么,这土壳只虚虚的一层。
女孩跳到土堆上,瞬间就像一枝钝箭斜插在那里,大半截腿陷了进去……树上的树下的都怔住了,画面就那么定格了几秒。
女孩惊讶之余开始挣扎着想将腿拔出,却陷进了沼泽般,完全借不到力,手按住的硬壳土稍用力便会块块陷下去,开裂的缝隙散发出的味道诏告着:这是一堆隐藏的粪堆。
五岁的我就这么把自己斜插在了一个脆皮粪堆上。
堂弟的愣怔在看清楚的那一刻转换为抑制不住的大笑,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冲树上喊:她…哈哈哈…她…踩…踩粪里啦……
我至今记的,我尴尬的挣扎一点一点变成绝望,我甚至觉的我活不成了,要么被困死在这粪堆里,要么被我妈揍死,我抓着半截桑枝大哭....
堂哥从树上滑下,爬上坡道,伸手过来拉我,他涨红着脸使了最大的力气,对握着的两只手滑脱再抓紧,再滑脱再抓紧,直至将我从里面拔了出来,他救了我,也救了我陷在里面的凉鞋。
六岁的他一手握着树枝挑着面目全非的凉鞋,一手拉着哭的一抽一抽的五岁的我,去我家屋后大雨冲出的溪流里冲了又冲,洗了又洗,他告诉我:别哭了,你妈不会知道……
这两年回去,来来回回必经那个坡道,桑树枣树已不在,烂院墙修整一新,而我们也快走出了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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