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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回 子服犯花痴殇情 婴宁爱憨笑惹祸

第28回 子服犯花痴殇情 婴宁爱憨笑惹祸

作者: 清风不徐来 | 来源:发表于2022-10-08 06:15 被阅读0次
四十八、婴宁

[题记]:
婴宁无疑在《聊斋志异》众多的人物形象中,是备受蒲松龄喜爱的,他在“异史氏曰”中称之为“我婴宁”,这在《聊斋志异》的人物中可以说极为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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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莒州罗店,有位公子,姓王名子服,幼年丧父,自小聪明绝顶,十四岁便成了秀才,母亲向来特别疼爱他,平时也不叫他到郊野去游玩,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姓萧,还没嫁过来就死了,便一直独身浪荡着。
元宵节那天,他舅舅家的孩子吴生,邀请他一块去郊游观景,刚一出村,舅舅家的仆人便追过来,把吴生叫回去了。王子服见游女如云,便也乘兴独自游玩起来。不久便看到一位女郎,带着一个小丫鬟,手中拈着一枝梅花,芳华绝代,笑容可掬。王子服目不转睛,盯着女郎的眼睛再也移动不开了,竟然忘记了顾忌身份。那女郎发觉异样,紧走几步,回头对小丫鬟说道:“看那浪荡公子,目光灼灼,跟个贼人似的!”说完将梅花扔在地上,跟丫鬟说笑着走开了。
王子服拾起梅花,怅然若失,像是丢了魂一般,怏怏不乐地回家去了。回到家后,王子服将那梅花藏于枕头底下,倒头便睡,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母亲见他如此情形,很是着急,急忙请来道士设坛驱邪,但王子服的病情却越来越重,日渐瘦弱得不成人形了。又请来医生把脉诊治,开方下药,发散表邪,只是那王子服却总是迷迷糊糊的。母亲见此情形,担心王子服怕是心病,关切地柔声询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子服只是沉默不语。此时恰逢吴生到来,母亲便嘱托吴生不露声色,暗中追查一下儿子犯病的原因。
吴生来到床前,王子服一见他便哭了起来,吴生近前安慰劝解,细细追问他心中所想,王子服便将元宵游玩的际遇详述一遍,并请求吴生相助。吴生笑着说道:“你也太痴了!这个愿望有什么难办的呢?我会替你找到她的。既然她徒步前往郊野游玩,想必定不是什么豪门世家,如果未曾许配人家,事情就更好办;哪怕已经有了人家,咱们豁出许多钱财,估计也定能如愿。只要你早日病体康复,此事只管交给我办好了。”王子服听了这话,当时便露出了笑容。
这边吴生出来之后,当下将情况回禀王子服母亲,并表示请放心我一定办妥,便立即打听起那位女郎的住处去了。话说好事多磨,那边派出去的人无论如何探访,就是没有女郎的踪迹,母亲非常忧虑,但却也只能是干着急。然而,自从吴生走了以后,王子服一展愁眉,也能稍微吃些东西了。几天以后,吴生再次来访,王子服问起事情进展,吴生只好谎称说道:“已经查访到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就是我姑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姨表妹,现在正等着找婆家呢。虽说是近亲通婚有所禁忌,但实话实说倒也没什么不成的。”王子服听了喜上眉梢,问道:“那她现居何处?”吴生瞎编道:“就住在西南山中,离此不过三十里。”王子服再三嘱托,吴生自告奋勇,满口答应,便就此离去。
此后,王子服逐渐增加饮食,病况也就一天天好转起来,取出枕头下的梅花看时,虽然已经干枯,却一时倒也没有凋落。王子服手中摆弄着梅花,心中凝神遐想翩翩,就如亲眼见到了那位姑娘,心中又责怪吴生不来,急切之间便写信召唤,那边吴生只好支吾推脱,不敢就去见面,王子服心下气恨,郁郁寡欢起来。母亲生怕他又旧病复发,赶紧替他筹划起婚姻大事,但跟他一商议,便摇头拒绝,一心只盼望着吴生早日到来。吴生却始终没有音讯,王子服更添了几分心中怨气,转念一想,三十里路程说远不远,又何必非得仰仗他人呢?于是将枯梅藏于袖中,赌着气便自己出门去了,家人都不知晓。
话说这王子服实在痴心,孤零零独自一人便前去探访,一路上也着实可怜,连个问路的都遇不到一个,一路向南山走去。大约行走三十多里,只见群山叠嶂,山谷寂静,渺无人烟,翠林清爽,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遥望山谷尽头,在花丛乱树掩映中,隐隐约约见到一个小村落,寻路进到村里,看到房屋不多,都是茅草小屋,然而意境幽雅。
在村子的北面,有一户人家,门前种的多是垂柳,院墙里桃树、杏树尤其繁盛,中间还夹杂着一丛竹林,野鸟在其间鸣唱着。王子服心想此处定是谁家花园,并不敢冒失进入,回头看看对面人家,门前有一块光洁滑腻的大石,便就此坐在上面休息片刻。不一会儿,便听到院墙之内传来女子长声呼喊“小荣”,听来声音娇细动听,甚是悦耳。正当全神贯注之间,一位女郎由东向西走来,手执一朵杏花,正低头要往头上插花。那女郎一抬头,看见了王子服,便停下手上动作,拈着花微笑着进院子里去了。王子服刚细细打量清楚,这个女郎正是元宵节郊游时所遇,心中不禁惊喜万分,但想来想去却又并无借口接近,便想着呼喊姨娘,可是跟姨娘从来没有交往,更怕闹出差错,院门内又无人可问,王子服战力不安,心神不定,在院外徘徊不定,一直挨到日落时分,忘记了饥渴,只一心盼望着院里有人出来。终于,刚才进去那女郎从门缝中露出半个脸来,正窥探着王子服的举动,好像心中也在疑虑着为何此人总不离去。
正此时,有位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了,对着王子服问道:“这位是哪里来的郎君,听说上午就来了,一直呆到此时,不知有什么打算呢?莫非是饿了吧?”王子服连忙起身作揖,回答道:“晚辈正等着寻亲戚呢。”老太太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失聪没有听清,王子服只好又大声回应一遍,这才问道:“你的亲戚贵姓呢?”王子服一时答不上来。老太太笑着说道:“这倒怪了,连姓名都不知道,如何探访亲戚?我看郎君也是个书呆子吧,不如先跟我进来,吃点粗茶淡饭,家中有床,可以住上一宿,等到天明回家,打听好姓甚名谁,再来探访不迟。”王子服此时也正饥肠辘辘,更何况可以就此进去接近那位貌美姑娘,心中自是高兴。
王子服跟着老太太进去,之间门内白石铺路,夹道满是红艳艳的鲜花,片片花瓣坠落于台阶之上。一路沿着石板小路往西走去,又穿过一道小门,豆棚花架不满庭院。老太太将王子服请入客厅,只见室内白壁光亮如镜,窗外海棠树的柔枝艳朵探入室内,床上铺盖及桌椅家具干净整洁。王子服刚一坐下,便有人从窗外探头探脑窥探。听见外面老太太唤道:“小荣,快去做饭!”外面丫鬟便高声答应了。坐了一会儿,他们聊起家世,老太太先开口问道:“郎君的外祖家是不是姓吴?”王子服应道:“正是。”老太太惊呼道:“原来你就是我的外甥呀!你的母亲就是我的妹子,近年来,因为家中贫穷,又无男丁,所以也就不通音讯。外甥已经成人了,却还不曾相识呢。”王子服赶紧回应道:“我这次来,正是为了姨娘而来的呀,只是匆忙中却忘记了姓氏。”老太太回道:“老身姓秦,膝下并无儿女,现如今有个女孩也是庶出,他的母亲改嫁,便送给我抚养长大,人倒聪明,就是少了一些教导,总是嘻嘻哈哈的,不知道愁为何物,过一会儿,我便叫她来见见你。”
不消时刻,早有那丫鬟已经做好饭菜,桌上鸡肉肥嫩,很是丰盛,老太太在一旁不停劝他多吃一些。饭后,便有丫鬟前来收拾餐具,老太太便对她说道:“你去把宁姑娘叫进来。”丫鬟应声而去,过了许久,才听到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笑闹之声。老太太又叫道:“婴宁,你的姨表哥在这里,快来见礼。”门外仍然“呲呲”笑个不停,丫鬟将婴宁推将进来,只见婴宁正捂着嘴,还在笑个不停,不能自已。老太太瞪他一眼,说道:“有客在此,还是叽叽喳喳的,不成体统。”姑娘忍住笑声,站在一边,王子服向姑娘作了个揖。老太太介绍道:“这是王郎,你姨娘的儿子,一家人竟不相识,真要叫人笑话了。”王子服问道:“请教妹子芳龄?”老太太没有听清,王子服再问一遍,姑娘便又笑起来,直笑得头都抬不起来。老太太对王子服说道:“我就说有欠教导了吧,让你见笑了,这时看出来了,年纪已经十六了,还是这样傻呆呆的像个孩子一般。”王子服接着道:“比我小一岁。”老太太接着道:“外甥已经十七岁了,大概是庚午年生,属马的吧?”王子服点头称是。老太太又问道:“外甥媳妇是哪一位呀?”王子服应道:“还没有呢?”老太太说道:“像外甥如此才貌,为何十七了还未定亲呢?婴宁也还未曾许配人家,你俩倒是极为般配,只可惜是姨表兄妹,有内亲之嫌。”王子服听后,并无言论,只管双目注视着婴宁,都顾不得眨一眨眼或往旁边看上一眼。丫鬟对着姑娘小声说道:“看他目光灼灼、真如贼一般一点未改。”
姑娘当下又是一阵大笑,对着丫鬟说道:“咱们去看看碧桃树开没开?”说完便突然站起来,用袖子掩嘴,迈着细碎快步走出去了。一到门外,便放声大笑起来。这时老太太也立起身,并吩咐丫鬟收拾好床铺,为王子服安排就寝,对王子服嘱咐道:“外甥来一趟不容易,最好住个三五天,慢慢再送你回家,如果嫌弃屋内委屈,屋后还有一个小花园,可供消遣,也有书籍可供阅读。”
第二天,王子服在房后闲庭信步走一圈,果然发现有半亩地的园子,细绒绒的小草有如绿色地毯,杨花点点铺洒在小径上,园内有三间草屋,四周花团锦簇。他穿过花丛,慢慢走着,只听见树头发出“漱漱”响声,仰头一看,原来是婴宁藏在树上,看见王子服走来,笑得差点掉树下来,惊慌之下仍旧笑个不停,等双脚快要着地时,终究一个失手摔下来了,这才忍痛收住笑声。王子服看见了,赶紧前去扶她,不自觉地暗暗用力掐了一下婴宁得手腕,婴宁便又笑了起来,到后来甚至靠着树枝,迈不开腿来,许久才渐渐停歇下来。王子服等她终于笑够了,才从袖中掏出当日拾到得梅花给她看,婴宁接过来说道:“都已经枯萎了,还留着它做什么用?”王子服回道:“这还是元宵节时妹子扔下来的,我倍感珍惜,所以保存至今。”婴宁真切地问道:“那你留着它有什么用呢?”王子服说道:“留着它以示我的一片爱恋之心啊!自从元宵灯节相遇,我因此深思而大病一场,原以为性命不保,却不曾想今天还能目睹妹妹的绝世容颜,真希望你开恩可怜可怜我。”婴宁接着说道:“就这也算是一个事儿?自家亲戚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呢?待兄长归期之时,叫上仆人,将园中百花摘它一大捆,给你背回去就是。”王子服张口结舌,说道:“妹子是个呆子吗?”婴宁无不好奇问道:“表兄何出此言?”王子服无奈答道:“我并不爱花,而是爱拈花之人。”婴宁说道:“这都是亲戚的情分,还有必要说明吗?”王子服说道:“我所说的爱,并非亲友之爱,而是夫妻之间的那份挚爱。”婴宁好奇问道:“这有什么不同吗?”王子服说道:“当然不同,夫妻之间,夜间便要同床共枕呀。”婴宁低头沉思良久,说道:“嗯,我可不习惯和生人睡觉。”话没说完,丫鬟悄无声息地来到两人面前,王子服只好惶恐不安地躲开了。
过不多久,王子服和婴宁在老太太屋里又见面了,老太太开口向婴宁问道:“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婴宁回答说只是在园子里一起闲聊一会儿。老太太便又问道:“饭早就熟了,不先去吃饭,还没完没了的在这里说这么长时间?”这时听见婴宁说道:“表哥要和我一块儿睡觉。”还没等婴宁说完,王子服已经万分尴尬,急忙用眼睛等着她,婴宁察觉后,这才微微一笑,不再乱说什么了。万幸的是,老太太耳朵有些背,并不曾听得真切,依然是絮絮叨叨盘问不止,王子服连忙岔开话题,算是糊弄过去了。后来因为此事,王子服笑声责怪婴宁,婴宁却反问道:“难道我说真话,却是不应该的吗?”王子服回应道:“这不在乎于真假,却是背着人才说的话。”婴宁反问道:“背别人尚可,怎么能背着老母呢?再说睡觉本就常事,有什么可避讳的呢?”王子服心中无限恼恨,嫌婴宁太过痴傻,然而一时却别无他法。
这天刚吃过饭,便见王子服家中,有人牵着两头毛驴找他来了。原来,王母见子服久久不曾回府,心中疑虑顿生,差人在村中寻了个遍,竟然踪影全无,因此去找吴生打听下落,吴生想起从前说过的话,便教人到南山偏西方向的山村中去寻找,下人奉命前往,果然经过几个村子后,真的在此地寻访到了公子。王子服出得门来,碰见前来寻访的下人,于是便进屋向老太太禀报,一并请求带上婴宁一起回去。老太太高兴地回道:“我早有此意,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我年老体衰不能远足,外甥能够带着妹子回家走一趟,认识一下姨娘,这便好得很。”说吧呼叫婴宁,便看到婴宁带着银铃般的笑声来到跟前。老太太正色说道:“你是有什么喜事吗?整天笑个没完?要是你能去掉这个胡乱爱笑的毛病,倒也算得上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了。”一边说,一边嗔怪地看了她两眼,接着又说道:“你子服表哥打算带你一同回去,你也该前去收拾收拾吧。”老太太说完,便忙不迭地招待着王家前来报信之人,劝酒布菜,不在话下。不多久便亲自送几人来到门前,临走便又叮嘱婴宁几句:“你姨娘家田产丰裕,养个把闲人自不在话下。如今你到了那里,却也不必立即便回,也稍稍学点诗书礼仪,将来侍候起公婆来自有用处。顺便再麻烦你姨娘,务必给你寻个好郎君。”王子服和婴宁听罢,这才启程上路,走到山坳,回头看时,依稀之间还能看到老太太仍然靠着院门,向这边张望着。
一路无话,暂且不提。话说几人回到家后,王母见儿子带回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惊问缘由来历,王子服只说是姨家女儿。母亲心中纳闷,说道:“此前吴郎对你所言之事,尽是哄骗你的华语,我本无姐妹,哪里来的外甥女呀?”接着又询问婴宁来,婴宁接着便回道:“我并不是这个母亲所生,我的父亲本姓秦,先父死时,我尚在襁褓之中,还不知记事。”王母思忖良久,说道:“我确有一姐姐嫁给秦家,却在早年便早已亡故,如今哪里尚存人世?”于是便详细询问婴宁母亲的面庞及其皮肤痔疣,却都一一符合姐姐的特征,便又疑心重重地说道:“说来也是,不过姐姐亡故多年,怎么可能如今还存活人世呢?”
正在老太太和众人尽皆疑虑之间,吴生来了,婴宁见生人到访,便躲避于内室。吴生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许久陷入沉思中迷惑不解,突然问道:“那位姑娘可是叫做婴宁?”王子服连忙称是,吴生便连称怪事。王子服心中自是疑惑,问吴生到底知道些什么事情,吴生便说道:“我听闻秦家姑姑去世之后,便留下姑父一人独居在家,后来被狐狸精迷恋,最终沉迷便病死了。那狐狸产下一女便叫做婴宁,用草席包着放在床上,家人都看见了。姑父死后,狐狸还经常往来,后来,专门请来张天师的神符贴在墙壁上,狐狸这才带着婴宁走了,莫非就是她啊?”众人听了,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有婴宁,在内室尚且“呲呲”笑个不停。王母见了说道:“这个丫头倒是太也憨直。”只是吴生表示想要见一见这个婴宁表妹。王母亲自前往内室,却看到这婴宁仍旧憨笑不止,对身外人事不管不顾,王母催促她出去见客,这才极力忍住,还须面向墙壁镇静许久,方才出来,冲着吴生一揖拜过之后,扭头便跑回去了,又听到她放声大笑起来,惹得满屋子的女人都被逗笑起来。
吴生对此事尚心存疑虑,便提出亲自前往婴宁家里去一探究竟,顺便将王子服的亲事就此说媒作保。终于找到那个山村之后,却发现一见屋舍都没有,只剩下落花凋零,飘洒一地。吴生想起姑姑埋葬的地方仿佛就在咫尺,只是坟头荒没,一时却也无从分辨,最终只能是一阵慨叹而回。王母听说后,心中怀疑是否遭遇鬼魂,便将吴生的话告诉了婴宁,这婴宁却是丝毫无害怕之色。王母便又哀怜起婴宁的无家无靠,却也看不出婴宁的丝毫伤悲之色,只是一刻不停地傻笑不止,众人尽皆捉摸不透。
自从婴宁来到以后,王母便吩咐自己的小女儿和婴宁一同起居,婴宁倒也每天早早地来给王母请安问候,针线活做得也是精巧绝伦,唯一叫人苦恼的,便就是一刻不停地笑,无论怎么叫她也是禁止不住,只是见她于嬉笑之间风姿嫣然,虽常常大笑不止却也不失她的妩媚,众人对她无不喜爱得很,邻里街坊的女儿阿嫂也都争相同她交好来往。
有一天,王母终于择定良辰吉日,准备就此让二人拜堂成亲,却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惧,总是担心婴宁是鬼狐之身。后来,王母常在太阳底下观察婴宁的身影,确与常人无异,方才心头稍安。等到良辰吉日之时,众丫鬟将那婴宁盛装打扮,将行新娘大礼之时,那婴宁还是大笑不止,甚至不能成礼,只好作罢。王子服看那婴宁憨傻可爱,更担心她随便向外人泄露房中私情,终日为此事所扰,却不想婴宁倒对此个中隐秘只字不提,便也心安不少。每有王母忧愁气闷之时,只要婴宁一到,一颦一笑间,便化解不少,即使有奴婢使女犯有小小过错,怕遭主人鞭打之时,便前去央求婴宁先向王母那里说话,然后再让犯错的奴婢使女前去投见,方才免去责罚。且婴宁爱花成癖,但凡亲戚朋友家有好花,她都要遍寻搜集,有时连金钗首饰暗地里当出去,用来采买一些优良品种,几个月下来,院里前后,台阶两旁,甚至茅厕周围,都载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在后院中,有一架木香,靠近西边邻居家的院墙,婴宁便经常爬到那木香花架上,摘些花儿插在头上或放在屋中把玩,王母偶然之间看到时,便要责怪她一番,却也秉性难改。一天,西邻家的儿子看到婴宁正在花架上摘花赏玩,顷刻间便被她的姿容迷倒,双眼一刻不停地盯着片刻不离,婴宁天性烂漫,也不知躲避,依然笑容灿烂。西邻儿郎误以为婴宁对自己有意,更加心境荡漾,婴宁见他如此,便用手指一指墙根,笑着下去了,西邻儿郎便以为那是告诉他约会之地,非常高兴。等到黄昏时分,西邻儿郎来到指定地点,看到婴宁果然就在那里,那儿郎便淫心大气,过去强行奸淫之事,突然之间感到下身有如针扎锥刺一般,疼痛难忍,禁不住大叫着跌地不起,再一细看,身下所抱,根本不是婴宁,而是横在墙根下的一段枯木,下身所接触到的,便是枯木上被雨水浸泡烂掉的一个窟窿。西邻儿郎的父亲听到叫喊声,急忙跑来询问情况,那子此时只是一味呻吟,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来?等他妻子前来,这才如实说明了事情经过。众人点亮灯烛照亮之时,才看明白,原来在枯木的窟窿之中,竟有一只蝎子,有如螃蟹大小,西邻老爷吩咐劈开木头,捉住那蝎子用棍棒打死,然后将儿子背回家中,不到半夜便一命呜呼去了。
邻居便一纸诉状将王子服告上县衙,揭发婴宁妖异作怪,县令识得王子服,素来钦佩王子服之才学,熟知他是一个品行端方的书生,判定邻居老儿实乃诬告,正将行庭杖责罚。倒也是王子服心地善良,连忙替邻居老儿乞求宽恕,免去责罚,县令这才下令将其解绑,赶了出去。事后,王母对婴宁说道:“看你如此憨傻情状,早就知道终日过分的乐呵之中必定藏有隐忧,好在此次县令大人明察秋毫,才不致牵累,将来万一遇到糊涂长官,必定将你绳之公堂对质,真到那时,我儿还有何脸面再见亲戚朋友?”婴宁露出一本正经的神态,当下便朗声发誓以后一定不再发笑。王母听了说道:“人哪有不笑的,只不过应该有时有晌儿啊。”从这以后,却真没见过婴宁再笑过,哪怕有人特意去逗她,便也不再发笑,一整天下来,倒也不见她有过悲伤的表情。
忽然有一天晚上,婴宁对着王子服涕泪横流,哭将起来,王子服很是诧异。婴宁哽咽说道:“自从与你相识并嫁到你家,时光飞逝,以前担心相处日短,说了担心你们惊恐害怕,如今看到你和婆婆待我如此疼爱,毫无戒心,便如实相告,希望你们不要太过诧异。我本是狐狸所生,母亲临走时,将我托付给鬼母,我们相依生活十数年,才有今日,加上我本无兄弟,现今能倚靠的,也只有你了。老母如今仍旧在山里孤苦寂寞,更没有人给她迁坟合葬,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定是遗恨无穷的。你如果不嫌劳累和花费,为了让亡故地府之人消除悲伤和痛苦,希望一起前往办理迁坟祭奠,或许这一举动,还可以使那些生养了女儿又有嫌弃之心的人,不再忍心将女儿溺死活着将之抛弃。”
王子服听后,满口答应了婴宁的要求,只是稍有顾虑,担心多年荒草丛生,难以找到坟冢,婴宁却安慰说此事不用顾虑。接下来选定吉日,夫妻二人便用车拉着棺木前往。婴宁在漫山遍野的荒草丛中,指点着坟墓方位,果然找到了老太太的尸体,且尸体尚完好,婴宁伏身尸体便大声痛哭起来。众人一直等到哭泣稍停之时,众人才将老太太的尸体抬了回来,又找到秦家的坟地,一起合葬了。
这天夜里,王子服正半梦半醒之际,看见老太太前来道谢,醒来后便将此梦告诉了婴宁,只听婴宁回道:“我在夜间也正梦见了她,还跟她嘱咐了切不可惊吓于你。”王子服听后表示非常遗憾,没有将她留下,婴宁说道:“她既是鬼仙,这里生人又多,阳气繁盛,她如何能够久留?”王子服便又问起小荣近况,婴宁回答道:“她也是狐狸,生性最为机灵,狐母将它留下照顾我,便经常找来吃的先喂饱我,对于她的种种好处,我总是念念不忘的。昨天问过鬼母,说小荣她今天已经出嫁了。”
从此以后,每逢清明节,王子服夫妻俩都要登临秦家坟地,祭拜扫墓从不间断。过了一年,婴宁生下一个儿子。这孩子尚在娘亲怀抱之中时,更从不惧怕生人,见人便笑。只是这婴宁和少女时期判若两人,大有身为人母的风度和秉性。

[蒲松龄先生]说:

每次你看那婴宁“嗤嗤”憨笑的模样,就像是没心没肺一般;然而看她在墙根下所使出的恶作剧,也是非常狡猾机智的。至于凄切之间怀恋鬼母,一反狂笑为痛苦,我的婴宁大概正是要用笑来隐藏自己的吧。
我听说山中有一种草,名叫“笑矣乎”,人们闻到它,便会笑个不停,如果房里也种上一株这种草,那么相比之下,就使合欢和忘忧失去了光彩。至于解语花,它的扭捏作态正是令人生厌的。

欲知后事说何怪,且听下回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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