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21

2018-02-21

每次看到奶奶，就会想，如果林黛玉老了，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即使已到鲐背之年，依然可以轻易落泪。

印象中的奶奶，总是和眼泪联系在一起：

一家人团聚，她欢喜得落泪；

只要有离别，她会难过得落泪；

平常不怎么孝顺的三叔，因为过得不好，喝了酒之后拉着奶奶的手一直叫“妈妈”，然后倾诉自己生活中的种种不快，奶奶给予的，是大地一样的温柔和总也擦不完的泪；

前几年我离婚后回家，刚见到奶奶，就被她一把握住手，还未开口，先滚下一串泪来，颤抖的声音里全是心疼：孩子，你不难受吗？

前几日春节，妹妹回家看望，和我视频让我看下奶奶。本来还聊得挺高兴，一说要挂断时，奶奶眼圈又红了，竟哽咽不能语，只是一边擦眼泪，一边朝我挥手再见。

也就是到了现在，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家人从小就知道奶奶爱哭，可是什么样的人会一直爱哭且一直有泪可流？

一个人，偶尔流泪可能是因为伤心难过或是感动；

一段时间里的流泪，可能是经历了生离死别；

但像奶奶这样一生都无法控制的落泪，除了满怀的爱与深情，我再想不到其它的理由了。

将时光拉回从前，自己上学时代所有假期的开始与结束，都充斥着奶奶的眼泪。

在奶奶身边长到6岁，被父亲带到城市上学。

但每逢假期，父亲都会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回到爷爷奶奶身边。

那时，小小的我惊讶的是：无论酷暑寒冬，无论我们哪一天到，远远地就能看到一身灰衣的奶奶站在村头张望的身影。

在那个没有通讯极不发达的年代，奶奶是怎么得神机妙算出我们的归期呢？

一次闲聊中，邻居家大妈公布了答案：你们可算是来了，再不来，你奶奶天天都快站成我们家门口那颗树了。

原来，每一次我以为的巧合中，不知早已饱含了奶奶多少的期待。

每一次看到奶奶，我们三个就开始飞奔。奶奶看到我们，是先流泪。但等我们走近了，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快乐，一根根皱纹都像是在跳舞。

携着我们回家，把都攒了半年的好吃的都拿出来。 等我们度完假期要回城里，奶奶依然要送到村口。

这时候，奶奶就和当初接我们时的表情就反了。

先是一直笑着嘱咐，嘱咐我们要听话、要好好学习。

可是当我们坐上车开始走时，奶奶的泪水便如决堤的河，再也止不住。

她和爷爷相互搀扶着，会一直站在我们依依不舍的视线中。

现在我才意识到：村头，爷爷奶奶伫立张望的身影，竟然是自己记忆中最为温情美好的画面。

这世间，除了这样的舔犊之情，可还有第二个如奶奶一般的人，如此深情，如此不遮掩自己的爱与不舍。

忽然就理解了林黛玉的眼泪，一个心怀深爱却又真实地活着的生命。

我的奶奶，今年90岁。

勤劳俭朴，心地善良。

从未上过学，是电影《一九四二》中的当事人。

6岁便被订了娃娃亲，一生养着了7子2女，又一手带大了8个孙子孙女。

一生的多愁善感，一生的眼泪，只为每一次与我们的相聚和别离。

如果有人问我，有这样一个“林黛玉”式的奶奶，是怎样的体验？

那么，我会告诉他，被人这样爱着，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