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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商场就坐落在那座有大花坛广场的东边，中间隔着一条临近十字路口的柏油马路，横来竖往的车辆不时在这条路上来回穿梭。因为是古城的中心地带，行人自然也要比其他地方更多，更挤。他们有的是专门来这个广场照相的，比如三五个人，一人拿着相机，调好焦距，另外几人走到花坛前，摆好姿势，露出完美的微笑。还有的是周边写字楼各种穿白、蓝衬衫的公司职员，趁着吃完午饭的午休时间来广场散步、赏花、闲聊。另外一些就是专门来东边北国买东西的大学生了。商场很大，像一座全身泛着金黄色的古老西方城堡，城堡门前有各种小吃摊位，那里时常围着很多的人，其中来商场买东西的社会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大学生在这里闲逛，他们买一些关东煮、烤面筋、烤冷面、糖炒栗子之类的小吃，再随便翻翻铺在地上的旧书摊上的名著。我和谷露那天一起去北国，我就在地摊儿上买了一本儿盗版的《飘》，至今还放在我的书架。每当我看到这本书的时候，都会浮现那个与谷露在一起的上午，太阳光洒在书摊上花里胡哨的彩色封面上，我俩蹲在那里到处翻找心中喜欢名著的画面。
商场一层，男装女装，裤子鞋袜，应有尽有。这里的衣服价格都是相对比较实惠的，他们的主要客户就是我们这些大学生，采取的战略就是薄利多销。有的衣服甚至比淘宝上卖的还便宜，夏天一件儿短袖甚至不到10元，秋季的风衣，冬季的棉服、棉帽、羽绒服，都很便宜。宿舍老大有一次。那还是某个冬天的傍晚，整个天空被黑蓝色的夜笼罩，北风呼啸，天气异常寒冷，那天从下午就没有见到老大，我和宿舍其他几人去食堂吃完饭就回宿舍休息，然而正当我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自习的时候，宿舍的门儿开了。老大穿着一身灰色高领大风衣出现在我们面前，头发也刚剪过，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唇微微翘起，面露喜色。当时宿舍就热闹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去哪里买到的风衣？老大把包往床头一放，坐在床上开始脱鞋，边脱鞋边跟我们讲。原来老大下午陪着一个学经济的女生去北国买东西，看见这件风衣特别喜欢，一问价格才150元，就买了下来赶紧穿上，他是那种在女生面前必须要有面子的人，所以买回来心情特别好。不过自从那天以后，他的风衣经常被我蹭着穿，那时候的我也觉得那件衣服穿起来非常显成熟，就像当年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一样帅。
商场二层是电子商品，MP3、MP4、笔记本电脑、台式电脑组装零件之类的。其实也都是大学校园宿舍必须品，那个年代几乎人手一个MP3，当然不是特别好的那种。而当初我看上了一个既可以听歌，还可以浏览图片，看一些容量不大的小视频，还配有像素不是很高的录像拍照功能的MP4。这个算是当时的最新款了，黑色方框形状，晚上还可以看一些小电影，实在喜欢。
“这个多少钱？”我问坐在柜台前的一位女售货员。她在柜台后面翘着二郎腿，戴一副棕色边框眼镜，磕着瓜子，腮帮子往前凸起，正跟隔壁柜台的一个男的聊天儿呢。
“哪个？”她转过身来吐了一口瓜子皮，又往嘴里塞了一个瓜子，显然在这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就是那个方形黑色的MP4！红色旁边那个！我能看看么？”我又给她指了指。
“300！”她边说边伸手把它拿了出来往柜台上一扔，然后又继续和隔壁的男人聊天儿去了。
我把机器打开，点了点屏幕上各种形状的彩色图标，又把耳机插进去听了听音质，都觉得不错就决定买了下来。因为我比较腼腆，买东西从来不好意思砍价，那个女售货员看我一口价要买，态度马上也有了转变，微笑着迅速为我开了票以及七天保换保修的承诺书。
一切手续办完我突然觉得自己亏了，那个女人一定是赚了我很多的钱，这个MP4估计可以对半拦腰砍价，谷露就曾经告诉我北国商场里的所有商品都可以拦腰对半砍价的，他们都是骗还没进入社会的大学生赚取暴利。我真应该表现的不那么认真，和她讲讲价什么的。不过我也是被这个MP4的新功能所吸引，当时脑子一热什么都忘了，就想着赶紧买了回去录点儿小视频，传上一些自己平时喜欢的歌，再拿出来显摆显摆。唉，我那个时候真是缺乏商业头脑啊！
就在我用新买的MP4听了两天以后，问题就出现了。
这个MP4突然无法充上电，而且许多歌曲播放一会儿就自动暂停。我赶紧找了台电脑把它格式化了一遍，然后重新将歌曲传送进去，插上耳机一听，还是不行。有的时候一首歌放到高潮部分就突然暂停，甚至还会出现“卡带”的情况，来回来去的重复同一个曲调，就好像《恐怖游轮》电影里边风神号上那个不断被重复的唱片一样刺耳。我一定是买了假货，这么一来300元就打水漂了，不行，我得找那个女的退款去！可是，她会退款么？我的脑海浮现起她那噘着下巴的豆豉脸，那对于客户不屑一顾的态度，那种浑身散发出的尖酸刻薄的气息，不禁又觉得肯定要生一肚子气不值当的。
我把新买的MP4收了起来，又拿出旧的MP3开始听。
晚上，老四和我一起去上晚自习的时候，他想玩儿会我的新MP4，我告诉他机器出了点儿问题。
“怎么了？”
“买假货了。”
“找她退款去呀!不是七天保换么？”
“懒得换了，等有时间拿过去修修吧！”
“这刚两天就坏了?不行，找她退款去！我陪你去！”
“算啦，算啦，一个破MP4不值当生气。”我无奈地笑笑。
“300块钱呢！哪能说算了就算了，走，明天早上我陪你去！”
第二天早上，天气和往常一样，古城特有的那种阴霾又高高挂起，学校周边的工厂上的大烟筒不停地冒着滚滚黑烟。我跟老四吃完早点就直接坐车奔北国商场去找那个豆豉脸退货。
“要是能退最好了，不能就修修。”我说。
“太欺负咱们了吧？拿个坏的MP4来卖，说不定还是二手货呢！”老四坐在我旁边靠近车窗的位置说。
“我当时就觉得那个售货员不怎么样，要不是这个MP4有那么多功能我也不想买，毕竟300元对于咱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没事儿，我陪你去，到那里我来说。”老四转过头来非常自信地说。
他总是那么自信，可能是经常在校外参加一些社会实践锻炼出来的，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感觉，再加上东北人本身说话就冲，更给他增添了一分天不怕地不怕的魅力。别看他平时在学校邋里邋遢，背心儿裤衩儿大拖鞋的，真正出去见人办事他都会拿出他带来的报喜鸟西装，换上这身西装简直跟就换了个人似的，从上到下都给人传递着一种社会成功人士的信任感。
虽然如此，他毕竟还只是个学生。
“我哥们儿前几天在您这里买了个MP4，出了点儿问题，您看看！”他把MP4往柜台上一扔。
豆豉脸先是打量了一遍老四，然后又看了看我。
“出什么问题了？”她半信半疑地拿过MP4说。
我把那些问题一一告诉了她，她拿着自己的耳机插进MP4里听了听，然后点了点头：“可以修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豆豉脸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说。
“什么？不是大问题？他刚买了两天就出现这问题，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你们这里有负责人吗？”老四突然抬高嗓门喊着说。周围的一些顾客立刻停下了脚步望向这里。
“我就是负责人。”豆豉脸非常镇定。
“那好，那你给我退货！”老四话锋一转。
“退不了，也不能换，这种情况只能修！一周后过来取。”豆豉脸像念课文儿一样淡定地说。
“你知道顾客就是上帝这句话么？就你这种态度，以后没人买你的东西！”老四用手指着豆豉脸。声音更大了。
“你那么大声干嘛？再说又不是你买的东西。”豆豉脸对老四也抬高了嗓门，显然看到有人往这边看，她有点儿紧张了。
“我哥们儿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这你不用管，给我退货！”老四把胳膊肘往柜台上一放，身子斜倚着，脸朝向别的方向不看豆豉脸。传达的信息就是不退钱就不走了。
“退不了，只能修！”豆豉脸也当仁不让，声音变成尖叫。更多的人围了过来。
“不退是吧？”老四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把我买MP4的过程以及现在的状况说了一通，然后挂上电话对豆豉脸说：“你等着吧！”
我当时估计他是给消费者协会打了电话，可能一会儿那边会来人过来解决问题。
“等着就等着，谁怕谁啊？老娘我还没怕过什么人！”豆豉脸一插腰，声音更尖锐了。
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顾客，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听见有人在大喊大叫就闻着气味儿过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淡蓝色警服，戴着警牌儿的男人从人群中挤过来，他先是朝四周瞧了瞧，看见围着那么多人显然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都散了，都散了啊！别扎堆，别扎堆！”他边指挥着“交通”边朝老四走了过去。
“谁是刚才报案的？”穿淡蓝色警服的男人一脸严肃地问道。
“我。”老四开口说。
“怎么了？”
“他们偏要退MP4，我们这里不退货，他们就冲我吼！”这时候豆豉脸突然插嘴进来了。
“没问你！！！”穿警服的男人一声怒吼。
豆豉脸不再说话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算出气了，MP4退不退早就无所谓了。看着豆豉脸被警察一句话就怼了回去没声儿了，我真是高兴的不得了，刚才她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就没有了。我那时候就想。警察叔叔一定在帮我们。
老四把我买了MP4用了两天就各种问题出现申请退货不给退的事情跟穿警服的男人说了一遍。他掏出一个小本儿在上边随便写了写，然后抬起头看了我俩一眼，又看了看豆豉脸说：
“就这些？没打架么？”
“没有，您再晚来一会儿估计就打起来了！”老四说
穿警服的男人把小本子收了起来，看了看周围人都散了，然后用手指着老四大声说：“以后这种事情该给谁打电话知道不？”
老四一下也不说话了
他又转头朝着豆豉脸说：“还有你，卖东西就好好卖东西，别给我没事儿找事儿！”
说完下楼就走了。
看见警察走了，豆豉脸往身后椅子上一坐对我们说：“这下好了吧，把我的门面也给冲击了。”
老四显得有点儿沮丧，他本以为警察来了能够帮我们伸张正义，能够给这个豆豉脸一个教训，结果却是两边各打一棒，然后转身走人，他估计也意识到了这事儿不应该报警，可是后来在回去的路上我们聊天时候他说：“我当时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事儿就得打110，根本没往什么消费者协会去想！警察不就是管这些民事矛盾的么？”
“我们都太相信他们了！”我摇摇头说。
虽然最终豆豉脸也没有给我退款，但是那天回来我的心情还是比较舒畅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老四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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