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有一只巨大的鸟驮着一座岛屿,不分日夜地飞翔。这座岛被人们称为飞鸟岛。
人们说,岛屿上生活着天使,因为他们生来就在空中,自然长出了翅膀。所以飞鸟岛又被叫做天堂。
人们还说,岛屿上有着许许多多神奇的植物、奇形怪状的动物。它们或能给人赐福,亦能带给人厄运。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没有人确定,因为从没有人去过那个神秘的地方。但传闻从哪来,谁也不清楚。
小小的阿远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觉得飞鸟岛一定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他要去找它。
当父母听到这个消息,理解地说:“你才十五岁不是吗?这么小,你上哪去?”
朋友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十分好笑:“阿远,这就是一个传说啦,没有人信的。说不定是哪个无聊的人编出来的呢?”
阿远不再说了,也说不过他们,但对去飞鸟岛更加坚定。
即便他找不到去的路,但历史上总该有一个先行者。
父母终于注意到他的认真,无论如何劝都劝不住。父亲说:“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有吃人的妖怪,还有邪恶的怪物......”说得一根小草都像是致命的利刀,打阿远能走路的时候,父亲就这么说。
“又没战争,又不愁温饱,这样过完一辈子不好吗?”朋友也说。
他只说:“不好。”
究竟哪里不好,他说不上来。
他背着小包袱上路了,包里放着干粮,还有换洗的衣服。全村的人都出来送他,这一刻他感觉有些悲壮。
他们的村子坐落在树林的深处,就好像被树林给藏了起来,与世隔绝。
在路上,他再也没有遇到一个人,除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的猴子。这帮猴子叽叽地叫,丢下香蕉皮来砸这个入侵者,他张牙舞爪地恐吓,结果引来更多的香蕉皮。
香蕉充当了一部分路上的干粮。
行走了几日,他终于看到了第一个人,这是一个回乡的猎人。他说,前面就是神鹿山。
据说,那里住着一头神鹿,喝了这头鹿的血可以起死回生,获得超自然的力量。但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猎人之间的传闻,仅此而已。
阿远要往那边走,猎人提醒道:“那里在大规模打猎,你还是不要去,免得误伤了你。”
但阿远还是去了。
路上的干粮吃完了,却没见到任何人烟。偌大的一片山林,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在前行。
他听到前面有动静,饥饿的他以为会是路人,随着声音激动去了。却没想过,万一是头猛兽怎么办?
走出幽暗的林子,跨进那片光影,景色豁然开旷:草浪铺展,一群梅花鹿悠闲地在风中吃着嫩草。
这片草地竟然有成百上千的梅花鹿,着实壮观。
他一步步走过去,生怕吓着了这帮生灵,可是机警的它们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阿远吞了口唾沫,不敢动了。鹿群又重新吃起草来,一个壮硕的梅花鹿从鹿群中走来。
头上的角有四个叉,向上方延展。
跟随而来的还有四个小梅花鹿,各个活蹦乱跳,像一个个小精灵般围着阿远团团转。
它们不怕他,反倒他有些怕它们。
壮硕的梅花鹿对他叫了一声,转身离开,四个小梅花调皮地扯他裤脚,拉扯着他走。他跟着走。慢慢来到一棵果树下。
果树矗立在草地上,如撑开一把大伞,绿叶迎风沙沙作响,晃成一片亮灿灿的光。娇嫩欲滴的青色果实就藏在其间。
阿远麻利地爬上树吃起来,四个小鹿在树下欢快地跳。他丢出几个果子下去,果子滚在地上,被小鹿们含在嘴里。本来阿远还想把果子丢给那头健壮的鹿子,可是它已经走远了。
仿佛阿远就是一头鹿,鹿群从他一出现就接纳了他。
晚上,冷风刮来,他枕在那头公鹿的毛茸茸的身上睡着了,几头小鹿在他怀里躺着。公鹿始终昂着头,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身处雾气缭绕的林中,水气弥漫。
他看到雾气中亮起了一丝光,越来越强——那是一头雄壮的鹿从雾中走来。
它浑身都是光。眼睛深沉地看着他,仿佛在述说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刚要开口对它说话,但是画面陡然一转,他醒了。
周围都是混乱的啼声,鸣叫声此起彼伏。
阿远震惊地看到,在远处都是火把,人声沸腾,这群鹿被猎人包围了。箭雨嗖嗖地射来。
不计其数的鹿倒在地上,草地成了血色。
鹿不敢往外冲了,慌乱地往内缩,同时猎人的包围圈逐渐缩小。
一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对于眼前的一切相当满意:“把它们都抓起来!”
他身后的猎人要动手,阿远站了出来,展开双手护住这些鹿:“你们不能抓它们!”
“哪来的毛头小子。”中年人笑道。
一个猎人趁阿远不备,从背后架住他的身子,他又踢又打,终是无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鹿被打晕,被装在一个个木质的牢笼里。
这个中年人就是这帮猎人的头头,名叫甲木,他十分看好阿远,认为敢于走出家乡的人都是有勇气有梦的人,一个有勇气有梦的人又怎能亏待?
他放了阿远并让他做自己的手下,他会将所有的本事倾囊相授。阿远拒绝了。
他问甲木,为什么要那样大规模捕杀鹿群,即便为了食物也不该那么多。
甲木答道:“我可不是为了吃。”他看着前面那座山,山峰直入云霄,云雾缭绕。阿远知道,那是神鹿山。
“我是为了引出这座山中的家伙。这些鹿都是它的孩子,它不会不管,而一旦它出来,我就会杀了它!喝它的血!”甲木激动地看着他:“这样我们就可以获得起死回生的力量。即便你不跟着我,但你也有份。”
“可那只是传说。”
“但万一是真的呢?”
为了引出山中的神鹿,甲木每天都杀十头鹿子,他们拖出一头头顽强的鹿,一刀挥下,血水四溅,鹿头被砍落在地。每逢此时,围观的人群总是爆发出一阵喝彩。阿远不忍看下去。
一天,他看到人群中拖出一只格外倔强的鹿,它壮硕、高大,几个强壮的猎人压制着它,被它甩开或蹬开。它早就可以冲出这个地方,却没有。阿远想,因为它的鹿群还在这里。
它就是那天带他去找果实的鹿。
关在笼中的鹿看着这头公鹿不断踢打,高亢地叫着,仿佛加油助威。
越来越多的人来帮忙,终于将鹿压到斩首台下。台子正对神鹿山,是为了让那边更好地看到。
“放了它吧。”阿远对甲木说。
甲木问:“为什么?”
阿远将事情一一道来,甲木笑道:“你还是太幼稚,动物哪来感情?”
阿远跪着求他,甲木冷着脸道:“你让我放过它,那你是不是还要让我放过其它的鹿?”
“我不可能放了它们,它们都得死!”
甲木一声令下,铡刀放下,鹿头飞离,甩起满天血水。关在笼中的鹿都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幕,连小鹿都显得格外肃穆。
那天,每个猎人的桌前都放了一盘生的鹿肉,甲木说:“这可是难得的鹿王,吃了它,大补身体。”看着眼前血淋淋的生肉,阿远大反胃口。他出了帐篷,心情和胃一样难受。里面的甲木说:“看看,毕竟还是个孩子。”随后众人哈哈大笑。
阿远的泪跟着一滴滴往下掉,他必须得想个办法救下其余的鹿。
夜深人静,阿远悄悄地偷下看门人的钥匙,钥匙有几十串,都是那些牢笼的。那些鹿静静地看着他过来。一道道门被打开,鹿群汇成一道洪流往山寨外跑。声响终归是惊动了那帮猎人,他们叫嚷着出来,试图去抓住那些鹿,可是鹿太多了,加之没有准备,没有一头鹿被抓住,有的猎人甚至被顶下了山崖。
还有最后一个牢笼了,里面的鹿正期待地看着他。他跑过去正要开锁,后面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大喝。一群猎人正往这边赶来,为首的正是怒发冲冠的甲木。
阿远没有多想,把锁打开,里面的鹿迫不及待冲出来。
走吧,走吧,阿远催促。猎人们更近了。
“我要杀了你,王八蛋!”
“忘恩负义的东西!”他们骂着。
最后一头鹿从笼中出来,对阿远叫着。阿远心领神会,骑上了它,逃离出去。
他们进了幽暗的林子,猎人们追过来,猎狗们更是吠叫着一马当先。
弓箭破空的声音嗖嗖地射来,钉在树上、落在地上。许多鹿倒了下去,阿远看着,心痛莫名。
猎狗的声音更响了,它们在靠近。这头鹿因为被阿远骑着,速度远远低于其他的鹿。而眼看鹿群越来越远,背后的猎狗就要追上,阿远心里着急坏了。
神鹿啊,你快出来呀,看看你的孩子们,它们正在被人残杀,你就那么看着吗?
阿远心中祈祷,可是嗖的一声,他的小脸变得冰凉。鹿突然感觉身子轻了,它转头看着跌倒在地的阿远,他的后背中箭了。阿远推着它:“你快跑。”
鹿跑远了,一只猎狗从阿远面前经过,它死死抓住,不顾它的撕咬。接着火把围绕着他,他昏死过去。
阿远幽幽醒来,气若游丝,面如白纸,他被绑在悬崖上,下面是万丈深渊。
甲木站在身边,就他一个人。
“你坏了我的好事!”
“你还害死了我许多兄弟。”
“他们恨不得让你生不如死。”
甲木看着他,眼神中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愤怒:“你既然有勇气出来冒险,那么就该有勇气接受其中的代价。”
“你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我会让你死得痛快!”
阿远的心里无限悲凉,他的梦就止于此了吗?
甲木将他推了下去,深渊彻底吞没了他。
世界成了一片黑暗。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黑暗中亮起一道光来,光由弱变强,最后强得刺眼。那是一头周身都是白光的鹿,它深邃的眼睛看着阿远,嘴中滴下一滴滴鲜血......
阿远醒过来,他再次梦到了那头鹿。
那头鹿在梦中救了自己?
他抬眼向周围看去,这里是一片空地,十分幽暗和湿润,一头鹿在往更幽深黑暗的地方走去,它比鹿王还要高大、健壮,棕黄色的毛发,尤其是那双鹿角,有八个叉,仿佛两棵壮丽的珊瑚树。
阿远追过去,心中想着难道这就是神鹿?只是鹿消失在那片幽深里,仿佛从未有过。
只留下那一滴滴血还在地上,地上的小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很快就长到高达膝盖的深草。
阿远离开了神鹿山,后来,他听说那帮猎人再也没有来打猎。因为没过多久,一个个猎人就像受了某种诅咒,病倒不起,两日便死得冰凉。
阿远想,那甲木呢?他是死是活?但没人能告诉他。
几年过去,一路寻找飞鸟岛的阿远变得更加健硕和英俊。他有坚毅的下巴,黝黑的皮肤,宽阔的胸膛,野性让他显得更像是一个山中的野人。
天昏暗下来,林中悄然进了夜色,阿远看到远处的山崖上燃着一团火焰。
他追寻过去,想看个究竟,待到近处,才看清那不是一团火,而是一头猩猩,毛发是火的猩猩。背后的圆月烘托着它霸气的身影。这又是一个什么物种?阿远想着。
这时,一声尖叫划破宁静,那是女子的尖叫。阿远循声过去,正看到密密麻麻的食尸鬼成群结队在往前追着,他又荡过几棵树,才看到它们是在追一个女子。女子的衣衫破烂,浑身都是伤口,跟着她的两个护卫相继被食尸鬼追上,然后被活生生地吃下。
食尸鬼,是出没于夜色中的野兽,它们形似矮小的骷髅,经常成群结队。往往阿远在林中都会选择在树上睡觉,这样可以避免食尸鬼。
女子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剑,一边跑,可是这并没有拉大彼此的距离。食尸鬼近了,几乎近在咫尺。
阿远借着一根藤曼荡下,一把搂住惊呼的女子,他们荡在了另一棵树上,食尸鬼聚在树下,叫声一片。
女子显然更害怕他,不断在怀里挣扎,用拳头打着他,他怕她掉下去,反而紧紧搂着。
食尸鬼离去,夜深时刻,她才冷静下来。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充满狂野之气的人,心中是害怕又是好奇。
这个人自上了这棵树,身子就像堵墙般再也没动过。
“放我下来。”
“很危险。”
阿远还是放开了她,她坐在树的另一头,看着他,当四目相对,她问:“你是谁?”
“我的名字,阿远。”
“你是这个山中的人?”
“不是,一个很远的地方。”阿远回忆起家乡,悲凉起来——他对家乡越来越模糊了。
“我叫宁婉,谢谢你救了我。”
第一次有人向阿远道谢,他愣怔半响不知如何回答。
阿远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宁婉是个害怕阿远的人,夜色中两人相对无声。宁婉深深地害怕,沉沉的睡意想拉她进入梦乡,可是她又会立马惊醒过来,第一眼便看见阿远神采奕奕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她的衣衫被划开了无数口子,雪白的肌肤裸露出来;而他披着野兽的毛皮,肌肉袒露。
他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想到此,她更睡不着了。
天明,宁婉幽幽醒来,晨光在露珠上跳舞。整个树杈,只有宁婉一人。
他去哪了?宁婉想,既然他走了,趁这个机会,她可以偷偷溜走。可是树高达数米,她怎么下去?又不会爬树。
正在她左思右想的时候,一个人影借着藤曼荡了过来,正是阿远。他用披在身上的黑色毛皮裹着一堆新鲜的水果,水果上带着汗水的味道和野兽的腥味。宁婉皱着眉头,不要他递来的水果。
阿远又在嘴里嚼着草药,然后把嚼成糨糊的草药吐在手上,打算敷在宁婉的伤口。宁婉一阵恶心,打开他的手。他十分不解。
“我要下去。”宁婉说。
他抱着她一跃而下,她还在惊心动魄中就已经着地了。
宁婉认真地看着他说:“现在我聘请你当我的护卫,只要护卫我回去,荣华富贵你享之不尽。”
阿远问:“你要回哪?”
宁婉一指前方,正是阿远要走的路。“好,我护送你。”
现在阿远终于搞明白为什么宁婉不接受他的好意了。他在水边把水果洗了又洗,还凑在鼻间闻了闻,才给宁婉。宁婉皱皱眉头,又洗了一遍。
阿远把草药给宁婉,宁婉像他一样把草药在嘴中嚼着,不过很快面色上出现一抹痛苦的神色——这药不是一般的苦。她吐了出来,阿远用手沾着这些吐在地上的糨糊抹在她的伤口,她瞪了一眼。
到了一湖边,宁婉迫不及待想要跳进湖中洗澡,可是有一个健壮的男人跟着他。
“我要洗澡你给我走远些!”她说。
阿远走远了,宁婉不相信他这么老实,又过去看了几眼,真没见人影。她心里急了,走远了,她遇到危险又怎么办?
“阿远!”
阿远来了,向一道风吹在她的面前。
“就在这守着,没我命令,不准转身,听到了吗?”
“好。”
阿远像木桩一样站着,宁婉走到湖边,轻轻地脱下衣衫,结痂的伤口和衣衫连在一起,让她时时皱眉。
她跳进了水里,水的柔润从四面八方抚慰着她的身体。
这让她显得十分快活。
阿远听着身后的水声,突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林子静得没有任何声音。他想回头看,可是宁婉说了没有她的命令不能转身。
可如果她遇到危险怎么办?
阿远沉着耐心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他终于转身看去,除了岸边的衣衫,湖中哪里还有人?他急了,往湖中奔去,这时,湖中水浪翻涌,一个俏生生的人露出水面,一甩长发。
她精致的胴体与那跳动的水光交相辉映。
这是阿远一辈子所看过最美的画面。
“你为什么转身?!”宁婉捂着胸口。阿远赶紧转过身去。
“走开!越远越好!”阿远往前走。他还在继续走,宁婉就已经穿好了衣衫。
整天宁婉都没有理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火焰烘烤着换下来的衣衫,把他们的脸染得金黄。
宁婉衣衫单薄,火焰也驱不散她的寒意,她微微发抖。忽然,她感觉一道暖意袭来,那是一张黑色的毛皮披在她的身上。伴随而来的还有野兽的腥味。她厌恶地丢开,看着这个眼前上身赤裸的男人。
“你给我做什么?”
“你很冷。”
“要你管!?”
宁婉打起盹来,模模糊糊中她感到身上又笼起了一层温暖。
她进入梦乡,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可是突然一声巨吼将她吓醒。
她刚醒过来,阿远就把她抱在结实的怀里往树上爬。她从阿远的肩膀上看到一只黑熊从林中漫步而来。
它看上去又肥又壮,立起来的身影足比两个成人都高。
“吼!”它又叫了一声。
阿远把宁婉放上最高的树杈,并披好衣服。宁婉紧抓着他不放,惊恐地说:“它在爬树!”
“我引开它,你放心呆着。”
阿远跳了下去,用石头砸着黑熊的后背,黑熊跟着他而去,吼声越来越远。
夜再次归于平静,火焰摇曳,坚持着最后的余晖。
宁婉紧抓着衣服,那身臭味不再让她厌恶,反倒让她生出了安全感。阿远,他有没有事?
就在这时,一群形似骷髅的小兽从黑暗中爬来,它们厌恶地踩灭火焰,夜成了一片恐怖的黑暗。
宁婉在树上大气也不敢出,它们正是食尸鬼。
它们聚在树下,爪子挠着树,尖锐的叫声响个不停,然后,树开始摇晃起来,它们在爬树!
宁婉害怕得发抖,阿远,他到底去哪了?
它们的声音近了,仿佛就在她的脚下。树突然猛然一动,就像被一个巨人无端拉扯了一下,她的身子一滑,就往树下掉去。
她尖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
“别怕。”是阿远的声音。
听到人的声音,下面叫得更加大声和激动,仿佛恶狼发现了美食。但是,她不再怕了。
阿远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他知道他身上有一股怪味儿让她难受。但她倾近身子,牢牢抱着他。“答应我,以后没我的命令,别离开我太久!”
“我答应你。”
当阳光重新光顾大地,阿远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怀中的美人睡得正香。
阿远一动不动,生怕吵醒了她。她的香味让他陶醉。
她睫毛微颤,醒了过来,晨色因她而变得绚丽。
宁婉要求阿远洗澡,他的味道可真是让她受够了。阿远就在河边痛痛快快地洗澡,洗到半途,宁婉走了过来。
“你看过我一次,那我也要看回来!”
阿远也不转身,就任她看个够,他也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倒是宁婉脸红了,转过身骂道:“真是野人,也不知道害羞一下。”
阿远洗去了污垢,长发披肩,给人眼前一亮。他高大,英俊,肌肉的线条勾出傲然的霸气。
“和以前的你真是判若两人。”宁婉一拍他宽阔的胸膛。
他看着她,眼神比以前多了一份温柔。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宁婉摸着自己的脸,但突然被阿远拉在怀里,他们温柔地吻在一起。久久地,甜甜地。
阿远和宁婉深深爱上了对方。
宁婉开始问阿远许多事情,就像要把他过去的一切翻个底朝天。
阿远一一回答并给她讲路上的见闻,当她听到动人处,便哭着鼻子问:“你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
“那你以后还要追寻它吗?”
阿远不再说话,爱情的火焰让她彻底迷失了自我,当他回首看去,却已经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如果追寻,那她怎么办?如果和她在一起,那自己毕生的追寻又该怎么办?
在开阔的路上,一帮士兵遇到了他们,纷纷下马来,跪拜在地。“公主殿下,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她是瓦罗兰国的公主,来这片林中是为了狩猎像火一样的猩猩。听说只要能捕获它,就能获得火焰的力量。但是却在路上遇到一大群食尸鬼,他们不敌,护卫纷纷惨死,只留下她被阿远救下。
他们回到王城里,国王以最大的礼遇来对待这个救下公主的年轻人。
在华丽的餐桌之上,国王问:“你要什么?美女、财富、还是权力?”
“我什么都不要。”阿远说。
国王有些吃惊,“那你要什么?”
阿远和宁婉彼此深深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阿远被安排在一个装饰奢华的房间内,宁婉敲门进来。
白色的衣裙修饰着她美妙的身段,宝石、金饰更是平添一种高贵、典雅。
她的一举一动无不让人心猿意马。
宁婉还没来得及说话,阿远就已经吻在她的唇上。
他的吻急不可耐,十分燥热。
他们滚在床上,阿远要动她的衣衫,她才说道:“阿远!”
阿远冷静下来。
“我们的结合应该是神圣的,但不是这个时候。”
阿远找到国王,国王让他坐下,问:“你想好要什么东西了吗?”
阿远犹豫再三,开口道:“国王殿下,请将公主赐给我。”
“你说什么?”国王气得脸色发青:“我可以给你普通人想要的一切,但是一些东西你绝对不能碰!”
作为触犯皇权的罪人,阿远被关进牢房。若不是念在他救下公主,他已经死了。
在牢房里,宁婉饱含愧疚地来看他:“对不起。”
“宁婉,我想我不能拥有你了。”阿远垂头丧气。
“不,你还有机会。”
宁婉背着狱卒将阿远带到一个教堂的废墟,她说:“这里曾是整个国家的辉煌,但战争把它毁了,不过它的希望依在。”
他们进到教堂里面,破烂的教堂四处穿插着光柱,白色的蜘蛛网结在各个角落。教堂的正中正笔直地插着一把剑。剑柄呈黑色,镶着一颗闪亮的蓝色宝石;剑身明亮,岁月都难以在上面刻下痕迹。
“这就是希望。它被叫做圣剑,拥有无穷的神力,是我们护国的宝贝。古往今来,只有天选之人能拔起它,但自上一个天选之人死去,已经过了两百年,举国上下,再也没有出现一个天选之人。”
“我相信会是你!”她的眼睛发出光来。
“我的父亲反对你,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触犯皇权,还是因为奥括国的侵略。”她的声音黯淡下来:“他们仗着我国没有圣剑的庇佑,大张旗鼓地侵略,而要终止侵略,那就是把我许配给他们的国王。”
阿远浑身一冷。
“我本来已经绝望,而直到遇见了你。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无数可能。”
“去拔起那把剑。”
阿远心情沉重地走过去,他相信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成为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能拔起此剑。如果拔不起来,他就会失去她,她会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这个男人又会怎样对待她?
他的手僵在剑柄上,迟迟不敢动。
这时,外面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大但!”国王领着卫兵走进来。“你竟然带外人来亵渎圣剑。”
“父王,请给他一次机会。”宁婉求道,但下一刻便被卫兵控制起来。
冰凉的刀刃围在阿远的身边,阿远已经没有退路。他手握住剑柄,重重往上一提,结果比想象中还要轻。
剑光闪在教堂,无比璀璨、耀眼,就像积攒了百年、千年,就为现在一刻。
国王楞楞地站着,士兵全都跪拜在地:“拜见天选之人!”
宁婉哭泣。
这个任人鱼肉的国家终于等来了天选之人。
阿远得到了空前的礼遇,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沉浸在这项突如其来的荣誉里。
就在他和公主成婚的前一天,教皇来到他的面前。
“你所追寻的东西就是它么?”他说。
阿远不明白。
“你十五岁就开始追求的东西,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些,那又何必吃那么多苦头来到这里?”
是呀,他才记得他一直以来都在追寻一个东西——飞鸟岛。儿时的憧憬就像古董一般从厚重的土里挖出,并在心底复苏。
可是,如果他就要离开,那这个国家怎么办?他的爱人又该怎么办?
“我不能走,这个国家还有爱人需要我。”
“但是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每个人的一生都是算好的,只有恰到好处的利用才能到达你心中所追寻地方,而一旦停止,哪怕一步,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打乱重来。而你,已经混乱不堪。”
“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都是命。正如你看到野兽正在追杀猎物而袖手旁观,你明白这是自然法则,弱肉强食。”
阿远呆呆地坐在地上,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教皇临走之时对他说道:“从你踏上路程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便已经在另一个地方。你不再属于这里,亦不能插手和改变既定的命运。”
圆月高挂,月光溶溶。
天台之上放置着一张白色的床,床纱迎风飘摇,让里面的美人若隐若现。她精致的轮廓比月光还要柔美,落发轻荡,一袭薄衣长裙展露着肉体的诱惑。风突然变大,床纱如波浪滚滚,里面的美人衣裙翻飞,如一朵艳丽的花朵。
这样的美景,阿远始终只站在天台一侧,不看一眼。
“历代国王与王后都在月亮的见证下结合在一起,诞生下一任国王。”宁婉说。
“今晚的月儿正圆。”
宁婉轻轻走过去,风拖着她的裙摆:“你怎么了?”
阿远转身看着她,“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还有要追寻的东西。”
宁婉不理解地看着他:“你将拥有一切,力量,权力,还有我,你还缺什么呢?”
阿远久久地看着她的眼睛:“这就是我的命。”
“你答应过我!没我的命令,就不会离开我!”宁婉叫道,挥打着他的胸膛,然后死死抱着他,似乎生怕下一刻他就会离开。
阿远想要抱着她因哭泣而抽动的身体,但手僵在空中终是放了下来,“抱歉。”
泪从彼此的眼中流出来......
那一天,宁婉眼神空洞地对他说:“因为你,我看到了希望,也因为你,我看到了更深的绝望。”
阿远再次启程,从壮年走到了中年,许多山河大地都被踏足。孤单一直陪着他,或许习惯了孤单,所以他并不以为那是孤单。他见证了许多奇闻怪事:只需用眼睛就能把人石化的妖蛇;一个拇指大的厄虫叮人一口就能让人连连做噩梦,严重一点甚至死亡;千年开一次花的冰莲等等。
同路人都惊叹于他的见闻,觉得他本身就是故事。
时间让他的眼神不再凌厉,而是温厚;让他的心不再被世事所蛊,而是一切处之淡然。时间教给他的,是进一步的稳重。
路上,他遇到了一位老人,老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只知道自己的名字——道山。
道山对他说:“我也在追寻一样东西,那是龙。”
“龙的传说你听过么?它能下抵深海,上达九天,无所不能,见过它的人都会被赐予一种力量。或长生、或不死......”
“我也数不清在什么时候开始了追寻的脚步,只是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现在。”
他们结伴而行。
道山招来一只老鹰,说:“这是陪伴他多年的朋友,它可不是一般的老鹰,是神迹。我叫它天子,意为天之骄子。”
他和天子低语着,很快,天子再次飞上了天。
“它告诉我,面前不远就有一颗果树,我们的食物算是有着落了。”
阿远觉得奇怪,问:“你能听懂老鹰的语言?”
“不,我不是能懂它,而是与它心心相印,因为我拥有它的真名。”
“真名?”阿远疑惑。
“真名是自然掌控万物的手段,每一样东西都有属于自己的、唯一的真名。一旦获得了真名,就代表获得了对该物的掌控。”
道山又说:“你含有强大的魔力,在这方面,你必将比我强大。”
阿远笑道:“我就是一个凡人,仅此而已。”
他们一路相伴,有时道山说一天的话,有时阿远说一天的话,而有时则彼此沉默,但这已足够——他们都不会再感到寂寞。
他们走过山川,走过荒原......走了几年又几年。道山更加苍老。
一天道山唤来天子,对阿远说道:“它的真名叫奥法-昆顿,是我穷尽一生,走遍五湖四海,所得到的顿悟。”
阿远吃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它是神迹,因为你需要神迹。”
又是几年,道山更加年迈,他走不动了,阿远便背着他。
道山尤其喜欢打雷的雨夜,认为这是离龙更近的地方。因为龙只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但无数雨夜里,他都没有看到龙。
他开始做梦,梦见一条银白的龙飞舞在夜空,龙吼震天,雷电齐鸣。
他便兴奋起来,抓着阿远的手说:“我看到了,看到了。”
道山变得经常贪睡,眼睛更加浑浊,他已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一天,他紧握着阿远的手说:“我真的见到了龙。它的真名,真名就叫天伦-万象。”
他再也没有醒过来,天子在他身旁悲凉地叫着。
未来的路只有阿远和天子,天子充当了他的眼睛。不过,他常常唤下天子,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畅谈心事。
有的时候,孤独就像洪水一般将他淹没,他迫切需要倾述,还好有天子陪伴。
岁月无情地流走,渐渐的,阿远也成了古稀之年的老人,现在的他,只能撑着拐杖行走。但天子依旧矫健,甚至比往日多了一份灵活和力量。老人说它是神迹,看来果真如此。
阿远早已没了生存的能力,是天子从几里乃至百里的地方为他叼来可口的果实。
以前的天子会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天空本就是它的家。可是为了保护阿远,它再没有离开他半步。现在的阿远,风都能刮跑。
一天,天子的鹰啸声尤其大。
阿远看到,一只猛虎从林中走来,肌肉粗壮,牙齿锋利,黑黄相间的毛发威武霸气,虎啸更是震彻山林。这就是百兽的王者,无人能撼动。它虎视眈眈地看着阿远,缓缓靠近。
突然,天子冲向这个百兽之王,它们扭打在一起。
急促地翅膀拍打声、吼声乱成一片。羽毛飞散。猛虎试图咬向天子的脖子,而天子则用爪子和喙攻击对方的眼睛。它们从一处打到另外一处,凶狠凌厉。天子不敌,发出一声惨叫,用破损的翅膀跌跌撞撞飞进林中,猛虎扑了上去,接着又是扭打的声音。
阿远心急如焚,天子那一声声愈加凶狠的惨叫紧扣着他的心。它一定生命垂危,这是生命最后挣扎的声音!
“天子!天子!”
他捡起石头,颤抖的脚快步走过去,只听得声音越来越大。
可突然,声音嘎然而止。
天子!天子死了?
阿远焦急地过去,当看到眼前一幕,才彻底放下心来。
天子在猛虎怀里扑打着,而猛虎的双眼、脖子尽皆被戳成了血窟窿,早已死了。
自从那一次后,天子变得更加强大。
转眼间,阿远和天子走遍了世界,就只差眼前最后一个地方——世界的尽头。飞鸟岛一定在那里。
但天子从空中传来焦躁的叫声,这表示着前方十分危险。
可是他还会怕危险吗?他已经放弃了一切。
阿远唤来天子,天子轻盈地落在它的手上:“现在,我命令你离开我。”天子盘旋在空中叫着,声音悲凉而悠远。它一只跟着阿远的脚步。
可如果它跟着,它也必将面对危险。
“奥法-昆顿,我以你的真名命令你,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
天子飞走了,永永远远。
阿远杵着拐杖前行,山路让他非常疲惫。现在的他形影单只,被吞没在山林之间。
几天几夜,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累了睡,睡了走,生活单调得只剩下机械地运作。有时他想,或许,他会死在路上,就像道山。
这天他照常走在路上,大地突然地动山摇,接着便看到一座连绵的山脉从大地升起。这是一只巨大的野兽,背着群山,样子如同蜥蜴。
它便是守护世界尽头的神兽,没有任何生物能从它面前过去。
它眼睛牢牢盯着远处这个小人,充满了警告意味,但这个小人就像没看到一般杵着拐杖前行。它张开大嘴,聚集起一团火球来。
阿远丝毫不惧,依旧前行,火球喷来,将一路的树木推成灰烬。
火球是庞大的,就像一个太阳。阿远迎着这个太阳走去。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啸,紧接着一只鹰俯冲而下,与火球撞在一起。羽毛纷飞。
阿远呆住,为什么天子会过来,为什么?
它就死在他的眼前,没有留一丝痕迹......
神兽又聚齐了第二颗火球,它很快呼啸而来,这次不会再有天子。
看着火球越来越大,他的心是悲凉的。
穷尽一生,该结束了。突然他听到一声声低语,那不是从耳中传来的,而是心中。反反复复。
他不自觉地跟着念着。
大地突然隆起,形成一道高墙,将火球挡在了外面。同时,高大的树木崛起、石块汇聚,形成一个个巨人,他们巍峨地向着神兽走去,密密麻麻,前仆后继。
阿远随着它们而行,现在的他掌握了大地的真名。
神兽不断用火球吞噬着过来的树人、石人,它已无暇顾及眼前的小人。
世界的尽头到了,那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一张木筏在阿远的脚下形成,它载着他驶进了大海。
大海一望无际,单调的海天一线无限延展,几天来,阿远一直漂泊在海上。
他找不到前进的路,亦找不到后退的路。
他累了,饿了,太阳直直地照射着他苍老的皮肤。
阿远再也没有力量支撑自己的身体,他晕倒在木筏上,任由木筏带他到未知的远方。
梦中,他看到一只飞鸟在缓缓前行,那上面就承载着一个世界。他终于看到它了,他向它扑过去,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扑过去。就要到了,马上就要到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轰隆一声,雷声劈开了梦境,将他带回现实。
他醒过来,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饥渴地喝着。
阿远想起,道山临死前也老爱做梦,看来自己的死期将至。可是他还没找到飞鸟岛,这茫茫大海,哪里是它的身影?
狂雷将夜色撕裂开来,轰隆的声音震彻耳膜,这是阿远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一场雷雨。
巨雷劈在深海,劈在小小的木筏四周,短暂的光明把夜空照得苍白。
狂风大作,惊涛骇浪,木筏颠簸在里面,仿佛随时都会被涨起的海水吞没。海水在前方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木筏往漩涡中吸去。阿远拼命唤起大地的力量,而大地的力量仅仅作用于这个木筏上。木筏虽然极力往后游动,但强大的吸力依然在吸着它快速前进。
再不久,木筏就会被吸进这个漩涡之中。
“轰隆!”雷声更响,劈打在漩涡四周,仿佛所有的雷电都聚集于此。
突然,阿远听到一声威武的吼声。
“吼!”
那漩涡里赫然出现一条巨大的长龙,白色的鳞片泛着水光,雷电在它身上闪烁。
它飞跃在空中,与狂雷齐舞。龙吟震彻四海,久久未消。
阿远十分兴奋,传说是真的,真的有龙!
可是,他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木筏没有了大地力量的加持,正飞快向漩涡靠近。漩涡因为平复而转得愈加迅速。
阿远极力唤起大地的真名,可是疲惫的他感觉这个名字太沉太重,他已经没有力量唤起这个名字了。
木筏卷进了漩涡之中,随着漩涡而旋转,缓缓向海的深处靠近。
阿远的脑海十分眩晕,他从木筏中跌下,落进了水里,水让他清醒了些,也让他更加危险。他离漩涡的中心近在咫尺。
这一刻,他想起了道山最后的话语。
它的真名......
他用足了最后一丝力气,叫道:“天伦-万象!”
天空中传来震彻人心的吼声,但随后阿远被卷进了漩涡的中心。
当阿远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那条龙的头上。龙腾飞在高空,他可以对下界所有的一切一目了然。
“带我去找飞鸟岛!”
龙长吟一声,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下方的世界慢慢变小,变小,再变小......最后,阿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化成一个鸟的形态,展翅高飞。
在这个鸟下,还有更高的山,更广的河,一个个巨人正缓缓踏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每一步踏下去仿佛都要用至百年、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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