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提到苏东坡,在中国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像他这样的人物,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所有给自己的偶像著书立传的作家都是像林先生一样写,写得不施粉黛却清雅秀丽,娓娓道来,静水流深。但细想应当不是。一位美食家并不就是一个好厨子,若是掌勺,往往此类人只顾自己畅快而不管食客口味,反而糟践。但若一位优秀的厨师,面前有了绝顶的食材,那翘首以盼的食客们就应该有福了。或许,作为最被人熟知的中国文人之一的苏东坡,就故事性、知名性、趣味性、文学成就、性格魅力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立传对象。但多则易滥,正因为如此,林先生的这一传才如此令人喜欢。举重若轻,荡尽杂尘,将东坡此人此生说得真切、说得通透。
如果只从官宦经历而言,苏东坡是不成功的,在六十四年的生命时间里,经历了流放、丧妻,灾病、孤立种种不幸。成名甚早却流落至死,文采超拔却因之获罪,心怀家国却殒身荒野。但对于整个文学史而言,他又是太幸运的,可以说,是惊人的才情、令人敬佩的性格、是起伏无常的官宦生涯,是九死不改的家国理想,是巧合、也是必然,才让世间大幸与大不幸的息壤在生活的低谷中铸就了苏东坡这一中华文化史上不世出的顶峰。
那么,苏东坡的魔力,在哪里呢?尽览此书,可以说无处不是答案,太多,太杂,无处不是而又难以捕捉。他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一位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一个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还是一位新派画家、一个卓越的书法家,了不起的散文家,千古不朽的诗词作者。一个多才多艺深厚广博的天才有着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在入仕的考卷上,他敢狡黠地杜撰典故,而后坦荡承认。在初露才气的青年,他才华恣溢,引出“出人头地”的佳话;在乌台诗案发被捕时,他仍不改本性,用杨朴的故事安慰家中老幼,调侃自己“爱酒爱诗爱到被削了‘老头皮’。”被释放后又“大言不惭”地挥笔写下“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明不厌低”的戏谑之言。在二度被迫害被连下四道圣令流落岭南时,还有心情研究酿酒、美食,悠悠然写下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安慰自己。三遭放逐跨海到海南后居然还不“悔改”,写下“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以明志。乐观旷达,以三寸笔、一砚墨为乐、为友、为武器、为自白书。
但文豪的另一面我们也看得见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喜怒哀惧,悲欢离合,遗憾不甘普通文人士大夫——乌台诗案被捕,以为自己将死,急忙忙写了诀别诗,委托子由照顾老小,言辞悲切,泪痕斑斑。悼念亡妻,他从血泪中写出了“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绝唱。对百姓,他修水利,赈饥荒,建医院,留下了“为官一任,遗爱一方”的为政标准。在生命最后时刻,他面壁而卧,哽咽抽搐,临终前仍然满心难过于未能与兄弟重逢。他是大文豪,也是小百姓,因为鲜活,所以难得。读完苏传我才更能明白,苏东坡的魔力就在那一笔下、在生活里、在诗词中、在史册上。
他爱写,乐也写,苦也写,写完了坎坷一生,写下了三州历尽;
他爱写,喜也写,悲也写,写出了胸中霁月,写尽了旷达酣畅。
“词至东坡,倾荡磊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
“彼其老于文章,故落笔皆超逸绝尘耳。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真神仙中人。”
文星旷世,曜耀寰中。
可惜斯人已逝,只有在短短百十余页书中得窥一斑,像林语堂先生一样喜爱苏东坡的,在中国何可以千万计。但能像林先生一样能将苏的故事讲的圆满、讲得动人、讲得真切的,却是凤毛麟角。读完之后所感甚多,但能付诸笔端的不过十之一二。苏东坡的故事,值得后人敬仰,《苏东坡传》的魅力,也值得我们再三拜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