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娘

在邻居的小院里租了一间小屋，放些杂物和电动车。

房东老杨的老娘，不会说话，七十多岁，在几个孩子家轮流住，一家三个月。据老杨说，哑娘并不是生来就哑，小时聪明伶俐，听别人唱戏，一听就会，七岁那年一场大病，彻底失语。

哑娘生育了四子一女，我常常在想，她是怎么把子女养大，又是怎样教育子女的呢。

刚开始的时候，哑娘见到我，只是默默看着，不出声，我经过的时候，会对她微笑，我看到她，就会想起我过世的母亲，很亲切。时间长了，慢慢熟悉了，哑娘再见到我，会哇啦哇啦打招呼。

每次接儿子放学回家，放车子的时候，我把给儿子买的水果或是零食都给她一些，她很欢喜的样子接过去，只拿一个，并不多要，再给，就摆摆手，用手比出孩子的高度，又指指我家的方向，意思让我拿回去给儿子吃。

夏天来了，小院里的葡萄熟了。哑娘每天下午五点多都依在小院门口等着，见到我，指着葡萄让我去摘，用手做出吃的动作，我很顺从的去摘几个，放到她手里，她洗好后又递给我，让我吃。每每这时候，就很心酸，想起了我的母亲，如果母亲还在，也是哑娘这般模样，时常在大门口望，等我回家，把早早煮好的牛肉切下一块，喂到我嘴里：“你从小就喜欢吃牛肉，妈都记着呢”。

休息的时候，我把小屋里蒜种拿出来晒晒，然后掰开，等七月中旬就排到菜园里，哑娘赶紧搬个小凳子，坐到我旁边，帮我掰蒜。有花纹的夜蚊子白天也咬人，我一边掰蒜，一边胡乱的抓挠，哑娘不做声，起身拿了蒲扇，轻轻扇着，替我驱赶蚊子。缭绕的白发，随着扇扇子的动作摆动，我竟无语凝噎，这场景，如此熟悉，漫天星光下的竹床上，躺着酣睡的我，满头大汗，母亲收拾完碗筷，也是搬个小板凳，坐在竹床边，给我扇扇子，扇着扇着，劳累的母亲靠在竹床边睡着了，手里的扇子还在一下一下的扇。

哑娘的儿媳不在家，去儿子那哄孙子去了，儿子又粗心大意，常常会忘了给哑娘买蚊香，哑娘见到我，比划着拍蚊子和抓挠的动作，又用双手放在头侧，做出睡觉的样子，又摆手，我明白了，这是没有蚊香了，被蚊子咬的睡不着。去接儿子放学的时候，路过小超市，买了一盒蚊香，递给哑娘，哑娘高兴的哇啦哇啦的，又把手放在头侧，眼睛闭上，睡的很香的样子。那一刻，哑娘眼里满是暖意。

久而久之，哑娘对我似乎有了依恋，见到我就会哇啦哇啦的比划，我有时看得明白，有时看不明白，问房东，哑娘在说什么，她儿子常常说她烦人：“哑巴好说话，莫理她”。我喜欢哑娘的依恋，觉得她像我母亲。

最近的天气不好，常常下雨，许是年轻时候的积劳成疾，哑娘见到我，总是指着后腰，表情痛苦，我摸摸她的腰，问她：“腰疼吗？”她点点头，手在头上比划着短头发，又指指自己的腰，摆摆手，大概是她说的是她腰疼，儿子不管她。我一阵心酸，回去拿来云南白药膏，掀起哑娘的衣服，按着她指的位置贴上去，哑娘又哇啦哇啦的说着，抓住我的手臂，使劲摇了摇，表达她的谢意。

下班回家，匆匆换上旧衣，忙着耕耘我的小菜园，不小心，衣服挂了一个大口子，放铁锨的时候，哑娘看到了，拉住我，指着小凳子让我坐下，拿来针线，让我靠在她腿上，一针一线的补着，我把头歪在哑娘的腿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哑娘腿上的温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疯跑玩耍的我，挂破了衣裳，母亲在给我缝补补。

哑娘轮到别的儿子家了，门口的小凳子空了很久，过来过去我都看一眼，心里空落落的。

似乎过了很久，有一天，哑娘又坐在小凳子上，朝我微笑，我竟泪盈于睫。

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