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新晴的飞虎涧,梧桐树叶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溪水又涨了些,漫过河岸上的野花,把岸边白色的碎石也泡进去。
英子已经深谙雨后捡漏之道,一些虾蟹会被被水草绊住,还有鱼在岸上搁浅,她拖着半身高的木桶去拣。来年英子就十岁了,骨架比同龄人小得多,细碎的黄发让她更像初春孵出来的小鸡仔。
在溪边,她喜欢让水漫过脚背,在一些粗糙的白石上摩擦脚底,眼睛眯成一条缝去看哪处的水草摇晃的幅度最大。
一阵嘈杂的笑声从坝子里传下来,像是旋转的波浪冲击着英子的耳朵。她着急地把木桶里的水倒出来,裤脚也顾不得顺下去就撒丫子往回跑。
果然,哑娘又在跳舞了。
附近院子里的闲人都围过来看笑话呢。蹲在地上的老汉,趴在树上的小崽,还有手上抓了南瓜子边磕边看的婶娘。哑娘并不怯场,一条麻花辫甩在身后,兰花指随着天上的云翻转,眼角别有风波。
所有人的笑声、咳嗽声、喘气声混在一起,压得英子喘不过气,很快就涨红了脸。瞥见英子恶狠狠的眼光,哑娘忽然有点慌神,杵在那儿不动了。
英子把水桶重重地往地上一摔,蹦出来一只小鱼在泥地里挣扎,她也不顾,只往家里跑,又栓了门。
“原来是你男人不要你,现在女儿也不要你哩”。徐三挑事地说。
哑娘不再有动作,低着头看那只鱼。人群慢慢散开,她俯身把鱼捧回木桶,也往家里走去。拍了几下门,英子不来开,她从侧面绕去了厨房。
灶头的火苗忽闪,把她的脸颊衬得很红。哑娘也不是从来都哑,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没退下去,醒来就说不了话了。英子的外公外婆觉得很是愧疚,把哑娘养得很好。到了该说人家的时候,十里八乡的媒婆都说:“可惜了,这个家境和姿色,可惜是个哑巴”。说罢还要发出“啧啧”的声音,英子外婆一听就落泪,心里更加发誓要给她找个好婆家。
英子父亲刘成在十里八乡也很有名,恶名。家底薄不说,说话不着调,做事不靠谱,整日里游手好闲。后来也是阴差阳错地去哑娘家帮忙收麦,一天五元的工资不说,还能有两餐饱饭,他觉得值。
饭间,他看到了哑娘。只是盯着她瞧了几眼,就羞红了脸,他知道这个女人很好搞定。回去左思右想一夜,第二天就壮着胆子要去提亲。
英子的外婆也知道刘成不靠谱,但是女儿愿意。况且男方父母为人都算敦厚,给她多带些嫁妆压身,在婆家能被善待就行。婚礼离收麦的日子就隔了十天,哑娘在爆竹声里笑得很开心,成为了飞虎涧的新媳妇。
不到半年,刘成就露出了本性。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很快花光了她的嫁妆。不仅如此,有时稍不如意就打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后来英子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刘成少了约束,更加放肆。有一次因为米饭煮迟了些,用镰刀柄打她的头,直掉下一块头皮。血肉模糊的她往溪边爬,想让在旁边干农活的乡亲们过来拉架。起初还有人喝止几声,后来看刘成发了狠,谁都不敢往上凑。等他走了,邻家的小媳妇才敢把哑娘扶起来。
英子的外婆外公赶来,血染透了半床被子,赤脚医生来了也不敢施药。英子外婆扶着门框哭得直不起腰,安排人用竹椅抬着女儿去县医院,发誓要把她接回娘家。刘成心虚地跟在后面,一个屁也不敢放。
等止血上药完了,又掉了几瓶葡萄糖,哑娘才恢复了一点血色。英子外婆轻轻地抚她额头,还像哄小孩儿一般对女儿,说:“跟娘回去,我们养你。我和你爹死了,你弟弟接着养你”。
刘成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起初还为自己辩解,后来居然越说越动情,掉了眼泪。
哑娘摇了摇头,拉着母亲的手去摸她肚子。刘成迅速地捕捉到了这个契机,以小孩不能没有父亲为说辞,腰板渐渐挺直了。
“作孽啊”英子外婆边哭边拍大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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