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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夜班,睡得昏天黑地。罗宥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离开,我一无所知。平日里罗宥若比我早起,不论我是否熟睡,都会在我脸上印一个吻,给我一天的美好时光与美丽心情,这是从我们第一次爱爱时就形成的习惯。今天,有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有点粗糙,木木的,感觉失灵了吧?或者是太累了,罗宥的爱之吻,我没感觉到。
昨晚是我来江南小镇医院上的最奇葩的一个班,除了在此起彼伏的铃声中不停息地奔走外,还有两个主角搞得我神经错乱,精神崩溃。先是一个“腹痛待查”的病人,起初只是“哎哟哎哟”地哼哼,一瓶水下去,腹痛没有丝毫缓解,病人由哼哼变成了嚎啕大哭,在床上不停地坐起,躺下,躺下,坐起,病人家属虽心有不忍,倒是个明事理的,因为医生说,没明确诊断前不好擅用止痛药,怕掩盖病情。病人家属只能眼含热泪安慰病人却无济于事,看我又忙的不亦乐乎并无半点空闲,也就没来找我,只在我到那个病房时用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这样的坐卧不宁,这样的凄惨号哭不是痛到无法忍受是不会这样的,趁着铃声的间歇,赶紧电话叫来了值班医生,值班医生又招来了B超,检验,最后诊断“输尿管结石”打了一支“杜冷丁”,疼极、累极的病人总算沉沉睡去。
酒鬼是在腹痛病人的号啕声里送来的,随行的也都是些酒鬼。一来就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救命!”我立即置其他病人于不顾,内科医生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见是个酒鬼才松了一口气。一番处理后,酒鬼由抑制转为兴奋,先是唱歌,尽管不在调上,却也豪迈,有气势,单曲循环播放《死了都要爱》,随行中较为了解情形的人便叫来了他的女朋友,酒鬼拉着女朋友的手开始号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呼天抢地,哭得撕心裂肺,整一个悲惨世界。于是那帮酒鬼撇下他,包围我,只重复两个问题:一,他是不是疯掉了?二,这酒是不是假酒、毒酒?
我崩溃,我认输。正常人的大脑怎么敌得过酒精浸泡过的脑神经?
回来时,罗宥给我准备的夜宵已经冷了。罗宥睡得很香,偶尔还会砸巴着嘴嘟哝一两句梦话。
我眼皮酸涩,脑袋沉重,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太阳应该已经老高了,透过深色的窗帘顽强地爬进我的卧室,昏黄,焦灼,夹杂一点无奈,却不肯褪去,像个缠人的小东西偏要引起你的注意,偏要你加入它的游戏,不屈不挠。我在心底轻叹了口气——好吧,我屈服!艰涩地睁开双眼,窗帘上的花在阳光的底晕中肆无忌惮地怒放,然而却是即将凋零前的瞬间绚丽,回光返照,一种没有生命力的张扬。我怕我一眨眼这最后的绽放也被错过,就那样使劲地睁着眼,定定地看着,一动不动,却越来越模糊,终于没有了花瓣,没有了花朵,什么也没有了,眼前又恢复了夜的黑暗,夜的深邃······
我是在婆婆尖锐的声讨声中惊醒的。婆婆有着和她的年龄不相称的清脆声音,平常叽哩喳啦的说话显得十分热闹,一下子就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要是提高八度就变成了能置人于死地的高频声波,比如此刻。
“什么轻点?就是要让她听见!你说,我造的什么孽?这娶的是媳妇吗?分明是迎了个太后啊。”
“她昨天不是夜班吗?也挺辛苦的。”
“她辛苦?看看日头多高了?睡到现在还辛苦?我一日三餐供她吃供她喝,几时要她插过手?娶个媳妇回来了,我倒成了老保姆?”伴随着塑料盆重重摔在桌子上的声音,啪——格愣——愣,打了个旋,终于停住了。
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仿佛凝住了,四周黑漆漆的。
太阳呢,太阳去哪儿了?
床头的无声闹钟“嘶嘶”运行着,大概快没电了,声音这么清晰。
狠狠地切菜声。婆婆边剁边说:“外地媳妇就是不好!你说咱们宥宥条件多好,要身高有身高,要相貌有相貌,工作轻松,脾气又好,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智,看上这么个女人,要什么没什么。唉,她当初要就在上海工作不回来,说起来我们也是娶了个上海媳妇,现在倒好,亲朋好友都知道我们娶了个外地媳妇,我这个脸啊,都没处搁。”
“说什么话呢?在上海工作不还是她?人家有正经工作,又不是好吃懒做的寄生虫。你的脸怎么就没处搁了?再说儿子媳妇都已经结婚了,你忍心叫他们分居两地啊?之前你不也看哪哪儿都好吗?”
“还说呢,那时不是不了解吗?再说宥宥又老大不小的了。”
“那你现在了解了?安心哪里不好了?”
······
卧室和厨房隔了一个餐厅。以前我以为餐厅很大,其实只能放得下一张餐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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