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年之后,在北京天坛的坛下,苍劲雄浑的柏树边上,我的外甥女从侧面看着我,说了一句,舅,你越来越想越像姥爷了。正要转脸过去,她应该是已经捂住了脸,转身过去了。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她应该是在流泪。我也转过身去,跟她一样,心里涌起一阵苦楚,憋住一口气,让喉头的哽咽不要那么强烈和窒息。过了一会儿,二人都缓了过来,她小声地说,我想姥爷了。哦,谁能不想呢。我勉强没应承下去,忍住了窒息,往前慢慢走了。
人在难的时候就想人。她出生在我家,长到一年级才回去,中间都是姥娘姥姥爷带着。姥娘也心疼,姥爷心疼。姥爷说,生下来就离开娘,这个孩子真苦。所以每天放了学回家,他都抱着她,到南到北到东到西,到村西的杨树林里去乘凉,拿个无助的小红折扇哄这个一岁没到就离开娘的小宝宝开心。我见了就心里发软,不忍心看她那低着头,抬着眼,硬是用敌视和陌生的眼神看我们的神情。那时间我和一般人一样,觉得这太不符合人伦了,为了下一个是儿子的梦想就可以把第一个女儿抛弃。
直到于今,我都把这个外甥女当成女儿看待。她找工作我要提醒她不要看眼前,要看发展;面试的时候别急着让别人接纳自己,要判断对方的意图端正不端正,不端正的企图不能答应不能去,生生地怕她,这个被鲁地的憨厚文化教育过的女孩子被别人骗过了。
但是,我操再多的心也不能替代她那早逝的姥爷。他每天搂着她那幼小的身躯,每天以无言的陪伴慰藉她幼小的心灵,弥补她那父母的缺位。我只能是继承我那在天的父亲的遗愿,让我的外甥女能感到一丝丝亲人的温暖,不要让她觉得自己在人世间孤孤零零的罢了。
人间的冷漠莫大于不理和漠视,特别是亲人之间。你能给最亲近的人关怀,哪怕是你告诉她危险、也是一种。她的姥爷哄她,让她在五年之后能放开在黄洗店乱跑,让她能忘掉儿童的一切抑郁,每天带着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们疯,让她能忘掉离开父母的悲伤,我的爹她的姥爷,是苦心独到了。
这就难怪在我的外甥女她失恋的档口,看到了我眼角耷拉之后,忍不住想起了姥爷的怀抱,想起来他那无言的爱,忍不住要掉几滴眼泪,为自己的遭际、也为她早逝的姥爷,连带着我这当舅舅的,忍不住要掉一片泪水,想起我的爹他高高地抛起我的时候,我那有惊有喜,那种高高地飞翔,又稳稳地落在他那有力的双臂上的喜悦和快乐。
人已将近半百。我也高高地抛起过自己的儿子,逗得他咯咯咯地笑,让他体验一下男人的力量和疯狂,让他能把高高地抛起儿子的家族传统传承下,也让他能记住外甥女的姥爷,他的爷爷的仁爱和慈祥,即便是他没能和爷爷谋面,也没能让爷爷高高地抛起,然后稳稳地接住。
我只希望,这高高地把婴儿抛起来,再稳稳地接住,这默默地陪伴着儿孙,度过她们生来就要承受的压力和抑郁,能在我程家这一脉传下去,不让它泯灭在宇宙的星空之中。
2021.6.24 0点0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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