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

水流

从七岁在两里开外的村里小学

直接上一年级起

她就开始没那么容易了

爸妈在外打工过年才能见到

她和头发还没全白的爷爷奶奶住着

每个冬日还像夜里的早晨

她早早起床洗漱完毕

泡一包爸爸给买回的有两层的方便面

她太小吃不了

给爷爷剩一半

然后穿着厚厚的棉衣

围得严严实实去上学了

记忆中的冬天总是很冷的

记忆中冬天天没亮的早晨总是很害怕的

她把自己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

也是因为害怕

怕黑暗中星星下独自要走的那段夜路

奇怪的是

那时的她却从未想过要逃学

也未想过让爷爷送送自己

她想到的是他们年岁已大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

她用小小年纪送走一冬

又迎来一夏

小村里没有玩伴

她也总是爱把暑假作业早早做完

那时的她还没那么多书可看

只在小桌上把教科书读了一遍又一遍

长大后的她能想到

七岁的自己做过的唯一任性的事是

埋怨爸妈把妹妹带在身边却把她留在老家

她哭着说爸妈偏心说她不是爸妈亲生的

那时正是过年时节

后来她总算是被爸妈带在身边了

即使是一家四口租来的小房子

即使被电线漏电引起的火灾烫伤留着长长的疤

但当爸爸晚上带着一大颗西瓜回来

妈妈白天做着爱吃的蛋炒饭

那时的日子虽是租来的

小小年纪的她总觉得甜蜜蜜的

昨晚腰酸背痛的夜里

经历了一些生活的24岁的她又做梦了

第一次梦到七岁自己的一些片段

梦里全是记忆中清晰的样子

爸爸头发黑密牙齿整齐

妈还有如花似玉那个年纪的影子

直到今年六月份之前

她还在为不能为父母做更多而愧疚

这种愧疚会深深地压垮自己

如果力量如水

那愧疚就是水龙头里积聚起来的水垢

这水垢从七岁起就没在清理了

如今她在默默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不易后

开始想起应该慢慢清理水垢了

水一直在流

水垢还在聚

但水流慢慢变大了

这水会流向很远的地方

源源不绝

或汇成江河

或流入大海

或直或弯

但总会流下去的

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2017.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