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手记＃离乡三十一载，退伍老兵回乡过年祭祖探亲

1986年10月，父亲响应祖国的号召应征入伍，来到了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武汉市消防支队，全村只有父亲一个人通过了征兵考试，这在当时是一种莫大的“殊荣”。父亲带着一件破旧的毛衣，还有临别时全村村民每人2元、3元拼凑而成的35块钱，从此踏上了背井离乡之路。

三十一年，压缩在人生的长河里并不算长，但说短也不短。三十一年前，父亲只身一人来到武汉，没有念过什么书的他举目无亲，一切只能靠自己。而在这三十一年里，父亲经历了结婚生子、买房买车、退伍转业...

在这三十一年里，由于工作太忙，父亲林林总总也就回了几次家，近年来年关工作繁重，父亲为了坚守岗位，很难挤出回乡的时间。今年正值爷爷去世十周年之际，也正值奶奶88岁大寿，于是在距离新年还有半年的时候，父亲便已开始筹备回乡计划了。各式各样的烟酒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父亲还为老家的每个兄弟姐妹都购置了新衣。

2018年2月15日早上6点，天还没亮，我们坐着父亲的车冒雨前往宜昌市五峰县大山深处的老家。山路沿着山体蜿蜒曲折，在大雨的洗礼下泛着厚厚的泥浆，窗外是悬崖峭壁，而上面则是随时可能掉下巨石。

汽车像蚂蚁一样的艰难前行，这600公里，父亲足足走了十二个小时。

蜿蜒的山路

一路上，父亲的车里只单曲循环《一封家书》这一首歌。期间，父亲听到动情处有时也会落下泪来，一度哽咽。坐在后排的我，看见父亲疲惫苍老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我明白这首歌里的“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了先写到这吧，此致敬礼...”让父亲压抑心中多年的思乡之情喷涌而出。

上山祭祖 下跪祈福

到达五峰乡下已是傍晚，老家的亲人早已为我们备下丰盛的晚餐，糍粑、炸油粑粑、腊鱼腊肉、炸蜂蛹... 这些在父亲眼里充满年味儿的食物，使他精神焕发，眼神顿时明亮起来。

中国有慎终追远的传统，尤其是春节，纷纷返乡祭祖。饭后，天已渐渐黑下来，父亲随着家里所有亲人一起去山上祭祖。他们把爷爷葬在老屋的后山上，山路艰险陡峭，好几次我都险些摔下，而父亲的脚步却是异常急促，一直冲在队伍前面。

父亲说，当年他穿着军装回乡，爷爷看到武警军装一律全都认作“公安局”，逢人便夸“我家新宝是公安局的！”。父亲每每回忆到此处，总会低头憨笑。在爷爷心中，父亲是所有儿女里唯一走出大山的那位，也是承载全家希望的那位，更是在“公安局”工作的那位。

老家的习俗是每个晚辈都必须要向逝去的长辈磕头致敬。所有亲人都一一上前为爷爷上香烧纸点蜡，大家都在爷爷的墓碑前跪下磕头，请安许愿，说着保佑今年工作顺利、财源广进的吉祥话。

祭祖仪式完成之后，父亲一个人在爷爷的墓前长跪不起，他几乎快将头埋进泥里，尔后，父亲缓缓抬起头时已热泪盈眶。我看着父亲转过身去，用他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拂了拂泪水。我知道，这泪水中，有他对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追悔，也有他游子晚归的无奈。

最后，父亲点燃了礼花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整个后山，天空几乎都被浓浓的烟雾笼罩。

就这样，祭祖在轰隆的鞭炮声中结束了。

烧香祭祖

米寿老人 团聚贺寿

今年是奶奶88岁大寿，在家乡，这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岁数，被称为“米寿”，后人再忙，也要齐聚一堂，共祝老人长命百岁。奶奶一共六姊妹，奶奶是大姐，已值88岁高龄，最小的也已71岁。

为了让奶奶开心，父亲给奶奶带了半车箱的礼物，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除了这些，父亲还准备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第二天大年初一，父亲和叔叔一清早便冒小雨开车出去，到隔壁几个村子将奶奶的姊妹一一接来，两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奶奶的六个姊妹全部接来。

抓不住的岁月让他们沉沉老去。

父亲说：“妈常在电话里念叨他们，我就想着不管再麻烦，也要让他们在有生之年一起聚聚，开心一下”。

自从爷爷去世以后，奶奶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听力愈发不好，有时要用“吼”，才能与奶奶交谈。

为了给老人们拍张光线亮丽的合照，父亲将自己从武汉给奶奶带回来的老人椅摆在外面，并细致地垫上几件厚衣服，进屋走到奶奶跟前，轻手轻脚地将奶奶带到屋门口，扶她坐到椅子上。

把其他几位前辈请来后，父亲又乐呵呵的亲自为他们拍照片，留纪念，看着奶奶开心的笑容，父亲还念叨着“娘在，家在”，以后每年都要让他们聚一次。

六位老人姊妹聚会纪念

一张照片，留下的是光影，也是时间。

哲人感叹：时光会将一切事物投入无尽的熔炉之中，而父亲却在用他的言传身教告诉我，他想给他无时不在牵挂的老母亲留住一丝时光。

父亲为这次的年假争取了好久，最后也只准了五天。离别之时，叔叔搀扶着奶奶，老人眼角湿润，凛冽的寒风刮着她雪白的头发，嘴里一个劲的说着：“新宝来年过年要回来啊，早点回来啊……”。父亲不敢看奶奶，只是应允，“一定回来，一定回来”。而我看见，父亲转过身去，眼角已泛起了泪花。

细雨中，游子又一次离开，为下一次的归来准备着。

在离乡的三十一年里，父亲只身一人在武汉打拼，不知从何时起，回乡已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但不管多久以后，那些故乡的尘土、餐桌上的糍粑、后山上的墓碑、门口的井水还有浓浓的亲情，即使被冲散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抑或是燃烧在无尽的熔炉里，化为灰烬，也会永远珍藏在父亲的心中，那是他午夜梦回之时，灵魂最深处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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